第4章 虚与委蛇,毒计暗藏
第4章 虚与委蛇,毒计暗藏
##第四章:虚与委蛇,毒计暗藏
陈铁柱的声音不高,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刻意伪装的虚弱,在死寂的院子里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千层浪。
王秀兰那张原本写满惊骇的脸,瞬间又强行扭曲成一种夸张的“惊喜”和“担忧”,她猛地往前扑了一步,声音拔得又尖又高,带着一种刻意过头的表演:“铁柱!我的老天爷啊!你可算回来了!吓死我了!你…你这是咋弄的?掉水里了?快!快进屋!”她伸手想要去搀扶陈铁柱,动作急切,眼神却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脸色铁青的张建军。
张建军此刻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勉强回过神来。他毕竟是村里管着账本的会计,平日里装腔作势惯了,心机也深。最初的慌乱被强行压下,那张油滑的脸上迅速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干巴巴地打着哈哈:“铁…铁柱兄弟!你可真是福大命大啊!掉野水潭了?那地方可邪性!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把秀兰妹子急坏了!”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与王秀兰的距离,腋下的破旧公文包被他下意识地捏得更紧,指节都有些发白。小眼睛里的惊疑不定并未完全褪去,像两簇幽暗的火苗,在陈铁柱湿透、沾满泥泞的身上来回扫视,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不合理的破绽。
陈铁柱对张建军的话置若罔闻,仿佛这院子里只有他和王秀兰两个人。他任由王秀兰那带着冰凉汗水的手抓住自己湿透冰凉的胳膊,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像是真的耗尽了力气,顺着她的“搀扶”,脚步踉跄地朝着那黑洞洞的屋门走去。在错身而过的瞬间,他那双低垂着的、被湿发遮住的眼睛,极其冰冷、极其锐利地扫过张建军那张强装镇定的脸,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一掠而过!
张建军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头皮发麻!那眼神……冰冷、陌生,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毫不掩饰的恨意和……嘲讽?这绝不是一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惊魂未定的陈铁柱该有的眼神!他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安和难以言喻的惊悸感攫住了他!
“建军哥,你看铁柱这样……真是老天保佑!你也快回去吧,我照顾他就行!”王秀兰的声音带着刻意的“送客”意味,同时手上用力,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陈铁柱拉进了屋门,顺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那扇破旧的木门,将张建军那张阴晴不定的脸隔绝在了门外。
门内,光线陡然昏暗下来。一股混合着霉味、灰尘、劣质煤油和淡淡汗馊气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这就是陈铁柱的“家”,两间低矮的土坯房,外间是灶房兼吃饭的地方,墙角堆着零星的柴火,灶台冰冷,水缸见底。里间就是睡觉的炕,炕席破旧,一床薄薄的、露出棉絮的旧被子胡乱堆在角落。家徒四壁,唯一的“家当”就是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破桌子和两条长凳。
王秀兰扶着陈铁柱在长凳上坐下,动作看似殷勤,眼神却飘忽不定。她飞快地瞄了一眼陈铁柱湿透的裤腿和鞋,又在他沾着泥浆草屑的衣襟上扫过,试图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嘴里却是一连串的“关切”:“哎呀,你这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冻坏了吧?快把湿衣服脱下来!我去给你烧点热水擦擦?饿不饿?家里……家里还有点早上剩的糊糊,我……我给你热热?”说到“糊糊”时,她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心虚。
陈铁柱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极力忍耐着寒冷和虚弱。他抬起手,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和泥点,动作迟缓而笨拙。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后怕”:“不…不用麻烦了,秀兰。冷…冷得厉害,让我……让我先上炕暖和暖和……”他一边说,一边撑着桌子,艰难地站起身,脚步虚浮地朝着里屋的土炕挪去。
王秀兰连忙应着:“哎,哎!你快躺下!快躺下!”她跟在后面,看着陈铁柱笨拙地爬上炕,拉过那床散发着霉味的破旧棉被,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起来,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和湿漉漉的头发。他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身体似乎还在微微发抖,一副惊吓过度、精疲力竭的模样。
王秀兰站在炕沿边,看着被子里蜷缩成一团的男人,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惊疑、困惑、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还有被强行压下的烦躁。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问点什么,比如“你怎么掉下去的?”“怎么爬上来的?”但看着陈铁柱那副“虚弱不堪”、“惊吓过度”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烦躁地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再出声,转身轻手轻脚地退出了里屋,带上了那扇同样破旧、吱呀作响的里屋门。
门一关上,王秀兰脸上的“关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的焦虑和咬牙切齿的恨意。她快步走到外间灶台边,背靠着冰冷的土墙,胸膛微微起伏。这个窝囊废!命怎么这么硬?那野水潭深不见底,又冷又浑,他一个饿得半死的人掉下去,竟然还能自己爬上来?张建军那个废物!不是说亲眼看着他沉底了吗?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下好了!计划全被打乱了!不仅没除掉这个碍眼的绊脚石,反而让他活着回来了!张建军刚才那脸色……王秀兰心里咯噔一下。张建军这人表面和气,心眼却极小,最是记仇多疑。陈铁柱活着回来,还正好撞见他们两个在他家门口……他会不会怀疑什么?会不会把责任都推到自己头上?还有陈铁柱刚才看张建军那一眼……虽然隔着门缝没看清,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得赶紧去找张建军商量对策!必须稳住他!王秀兰眼神一厉,侧耳倾听了一下里屋的动静,里面静悄悄的,只有微弱的、似乎已经睡着的呼吸声。她不再犹豫,踮起脚尖,像只猫一样溜到外屋门口,轻轻拉开一条缝,飞快地闪身出去,又小心翼翼地合上院门,朝着村西头张建军家的方向疾步而去。
里屋的土炕上。
当外屋门关上的轻微“咔哒”声响起,当王秀兰刻意放轻却依旧急促的脚步声消失在院门外,陈铁柱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了!
那双眼睛里,哪里还有半分疲惫、虚弱和惊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万年寒潭般的沉静,以及那深处熊熊燃烧、永不熄灭的仇恨火焰!身体也不再发抖,反而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他缓缓坐起身,掀开带着霉味的破棉被,动作利落而无声。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他依旧湿冷的身体,但他毫不在意。他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王秀兰已经走远。
好!好得很!
这对狗男女,果然沉不住气了!这么快就急着去商量对策了?
陈铁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他盘膝坐在冰冷的土炕上,并没有立刻换下湿衣服。湿冷的感觉能让他保持清醒的头脑。他需要时间,需要好好梳理一下思路,规划接下来的每一步!
意念沉入那片神秘的空间。
芥弥灵境依旧如故。柔和的白光,深邃的黑土,神秘的粮仓,氤氲的灵泉。而靠近空间边缘的那片黑土地上,几株纤弱的、散发着淡淡莹白光芒的幼苗,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远超常理的速度,顽强地向上伸展着!虽然依旧幼小,但那嫩绿的叶片在柔和白光下舒展的姿态,充满了勃勃生机。它们根植于息壤沃土之中,贪婪地汲取着空间里弥漫的、源自灵泉的生命气息。陈铁柱甚至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能量,正通过那几株幼苗,缓缓地、持续不断地反哺回这片空间,虽然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无疑印证了“增益生机”的特性!
希望!实实在在的希望就在眼前!只要持续下去,收获粮食指日可待!
但眼下,远水解不了近渴。空间里的粮食还没影,他需要现实的、能立刻转化为力量的东西。
他的目光扫过空间角落。那张卷好的野兔皮静静躺在那里。还有几块啃得干干净净的碎骨。
兔皮……或许能换点东西?但风险太大,容易引人注意,尤其在这个饥荒年月,一张新鲜的野兔皮出现,太扎眼了。暂时不能动。
碎骨……更是废物。
那么……还有什么?
陈铁柱的思绪飞速转动。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腾。1974年……陈家沟……大旱饥荒……黑市……粮票……布票……
对!黑市!
野兔!野鸡!甚至……如果能遇到更大的猎物!
强烈的饥饿感虽然被兔肉暂时填满,但身体对营养和能量的渴求依然存在。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原始积累!需要启动资金!需要在这村里,在这对狗男女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强大起来!
打猎!去更远的、更人迹罕至的老林子!用空间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收取猎物!然后……去黑市!
这个念头如同火炬,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计划!
但是,怎么去?怎么避开王秀兰和张建军的耳目?尤其是现在,他们肯定对自己起了疑心,盯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
咕噜噜……
一阵极其响亮、极其突兀的肠鸣声,猛地从他被棉被捂住的腹部爆发出来!那声音在寂静的里屋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擂鼓!
陈铁柱身体一僵!糟了!之前烤野兔吃得太过瘾,虽然极力掩饰,但烤肉的香气……还有现在这响亮的肠鸣……普通人或许不会多想,但王秀兰这种心细如发又做贼心虚的人……
几乎是肠鸣响起的下一秒,外屋通往院子的那扇破木门,被猛地推开!
王秀兰去而复返!
她显然走得急,胸口微微起伏,脸上带着一种刻意伪装出来的、比之前更加夸张的“焦急”和“关切”,手里还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半碗浑浊发灰、稀得能照见人影的所谓“糊糊”。
“铁柱!铁柱你没事吧?我听着屋里好像有动静?”她一边说着,一边脚步匆匆地直接闯进了里屋!那双眼睛如同探照灯,瞬间就锁定了坐在炕上、裹着被子的陈铁柱,然后极其锐利地扫过整个炕头、地面,鼻子还下意识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陈铁柱在她推门的瞬间,已经重新裹紧了被子,身体也恢复了之前那种微微颤抖的“虚弱”状态。他抬起头,脸上挤出茫然和疲惫:“没…没啥,就是…就是肚子有点空,叫唤了……”
王秀兰的目光死死盯在他的脸上,又飞快地扫过他裹在被子里的身体,鼻翼翕动得更加明显。她端着碗走近炕边,脸上堆着假笑:“你看你,肯定是饿狠了!快,把这碗糊糊喝了,垫垫肚子!我刚去建军哥家借了点玉米面,给你熬的!”她把那碗散发着淡淡霉味的糊糊递到陈铁柱面前,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从中找出任何一丝心虚或异样。
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铁柱能清晰地闻到那碗劣质糊糊的霉味,也能闻到王秀兰身上残留的、一丝极其淡薄的雪花膏香气——那是张建军老婆才舍得用的稀罕玩意儿!这香气像针一样刺着他的神经。
他缓缓伸出手,手指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接过了那碗冰凉的糊糊。碗壁粗糙冰冷。
“谢…谢谢秀兰……”他声音沙哑,低下头,看着碗里那浑浊的液体。胃里刚刚被烤兔肉填满的满足感,此刻却因为这碗象征着前世屈辱和愚蠢的“糊糊”而翻腾起强烈的恶心感。
他强迫自己凑近碗边,做出要喝的样子。就在嘴唇即将碰到碗沿的瞬间——
“咦?”王秀兰突然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浓浓狐疑的鼻音。她的目光,如同发现了猎物的毒蛇,猛地钉在了陈铁柱靠近炕沿、搭在被子外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的手腕内侧,靠近袖口的地方,赫然有一道浅浅的、已经结痂的暗红色划痕!那是之前在山上和野兔搏斗时,被兔子后腿蹬抓留下的!
陈铁柱的心猛地一沉!
糟了!忘了处理这个伤口!虽然伤口很浅,在昏暗的光线下并不显眼,但王秀兰此刻离得极近,又是有心观察,还是被她发现了!
王秀兰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死死盯着那道新鲜的划痕!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直刺陈铁柱低垂的眼睛,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尖利的质问:
“铁柱!你手上这伤……是怎么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