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被窗外的争吵声弄醒。

楼下不知哪家的夫妻在拌嘴，女人的声音尖利：“你再不去找活干，这个月房贷都要断供了！”男人闷声闷气地反驳：“现在活儿那么好找？我昨天在劳务市场蹲了一天，就找到个搬砖的临时工，累得半死才挣八十块！”

他睁开眼，天已经亮了，阳光从窗帘缝里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亮线。出租屋的墙皮又剥落了一块，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像道没愈合的伤疤。

摸过手机一看，七点半。昨晚整理线索到深夜，笔记本上画满了时间线和关系图，“苏梅”“刘主管”“木材厂”几个名字被圈了又圈。手机还剩12%的电，充电器的线缠着打结，是上周摔在地上时弄的，一直没来得及换。

起身时，后腰有点酸——昨天跟着王磊爬梯子装监控，蹲久了直不起身。他揉着腰走到窗边，推开那扇掉了合页的旧窗，清晨的风带着点凉意灌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哈欠。楼下的争吵还在继续，夹杂着自行车铃铛的叮当声，远处早点摊的油烟味顺着风飘上来，混着垃圾桶的酸腐气，是这座城市清晨最真实的味道。

翻出最后一袋速溶咖啡，倒在缺了个口的搪瓷杯里，用热水冲开。褐色的液体浮着泡沫，喝起来有点发苦，像他这几个月的日子。

手机响了，是王磊：“上午有个修电脑的活儿，在科技园那边，去不去？客户急着要，给的价还行。”

“去。”林远一口喝完咖啡，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科技园的写字楼亮得晃眼，玻璃幕墙反射着天光。客户是个戴眼镜的女生，指着桌上黑屏的笔记本快哭了：“里面有我做了半个月的方案，下午就要交……”她桌角的工牌写着“实习”，名字旁边标着“985院校”。

“别急，我看看。”林远拆开电脑后盖，动作尽量轻。他其实没系统学过修电脑，都是以前在学校帮同学弄得多了，慢慢摸索出点门道。指尖触到主板时，突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不是技术上的，而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能“看到”电流在哪个元件里卡住了。

他晃了晃头，把那感觉甩掉，专注地检查线路。果然，是内存条松了。重新插紧后，电脑顺利开机，女生喜极而泣：“太谢谢你了！我给你加钱！”

“不用，说好多少就多少。”林远收拾工具时，瞥见她桌角的便利贴，写着“今晚加班改方案”，下面画了个哭脸。

走出科技园，路边的长椅上坐着个穿西装的男生，正对着手机屏幕练习微笑，一遍遍地说：“面试官您好，我虽然没有经验，但我学习能力很强……”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把头埋进膝盖里。

林远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给张哥发消息：“刘主管那边有线索了，苏经理可能要动手。”

张哥秒回：“小心！刚才听财务说，苏经理报销了一笔‘拜访费’，估计是去找老刘了。”

心里一紧，林远加快脚步往老城区赶。路过公交站时，看见电子屏上的招聘广告换了新的：“招贤纳士，要求：硕士以上学历，五年工作经验，年龄不超过28岁……”下面的薪资栏写着“面议”，透着一股心虚。

棋社的门虚掩着，林远推开门，里屋传来压抑的争吵声。

“……当年的事都过去了，你翻出来干嘛？”是苏经理的声音，比在公司里尖刻得多。

“那批货的去向，你心里清楚！”刘主管的声音发颤，“陈建国被你们逼得差点跳楼，你现在还想来堵我的嘴？”

林远屏住呼吸，贴着墙根往里挪。石桌旁的老头们不知何时散了，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他刚要靠近里屋，脚下踢到个空酒瓶，发出“哐当”一声。

“谁在外面？”苏经理的声音陡然拔高。

林远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冲出棋社，拐进旁边的窄巷——老城区的巷子像迷宫，他小时候在这一带住过，闭着眼都能摸到路。

跑过一个拐角，后背撞上了晾衣绳，几件湿衣服掉下来，盖了他满头满脸。他扯掉衣服继续跑，听见苏经理在后面骂：“林远！你给我站住！”

原来她早就认出他了。

慌不择路地冲进一条死胡同，林远心凉了半截。胡同尽头是堵高墙，爬满了爬山虎。苏经理带着两个穿黑衣服的男人追了上来，堵住了巷口。

“跑啊，怎么不跑了？”苏经理喘着气，脸上的精致妆容花了一半，“我当是谁在背后搞鬼，原来是你这个外包的废物。”

林远攥紧口袋里的笔记本，手心全是汗。他退到墙根，看着那两个男人一步步逼近，肌肉结实的胳膊上纹着刺青。

“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我可以当没见过你。”苏经理的声音冷得像冰。

林远没说话，手悄悄摸向怀里的玉佩——刚才跑太快，它从衬衫里滑了出来，现在正硌在胸口。指尖触到那道裂痕时，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象变了：胡同的砖墙、苏经理的脸、甚至空中飘着的衣角，边缘都泛起了涟漪般的波纹，像透过晃动的水面在看东西。

更奇怪的是，他能“感觉”到那两个男人的重心在哪只脚，下一秒要往哪个方向动。

“找死！”一个男人不耐烦了，挥拳朝他打来。

林远下意识地侧身，动作快得连自己都惊讶——他明明没练过，却像提前知道拳头的轨迹。男人一拳打空，撞在墙上，疼得嗷嗷叫。

另一个男人扑上来抓他的胳膊，林远猛地矮身，抓起地上的空酒瓶砸过去。酒瓶没砸中，却在男人脚边炸开，碎片溅起来，逼得他后退了两步。

苏经理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这个平时唯唯诺诺的外包工敢反抗。

林远趁机爬上高墙，爬山虎的藤蔓划破了手心，火辣辣地疼。他回头看了一眼，苏经理正指着他骂，嘴唇动得飞快，声音却像隔了层玻璃，模糊不清。

跳墙落地时，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不敢停，顺着巷子一路狂奔，直到听不见身后的声音，才躲进一个废弃的电话亭里。

心脏还在狂跳，手心的伤口在流血。林远靠在冰冷的铁皮上，摸出胸口的玉佩，它比平时烫了点，裂痕处好像更亮了。

“这到底是……”他看着自己的手，刚才那瞬间的反应，绝对不是巧合。

电话亭外，几个穿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走过，嘴里念叨着：“听说了吗？今年毕业生就业率又降了，好多人找不到工作……”

林远握紧玉佩，慢慢站起身。他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而这种变化，或许就是揭开秘密的关键。苏经理已经撕破脸了，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

阳光透过电话亭的玻璃照进来，在他脚边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亭门，走进了人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