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见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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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指断魂惊四座,功成身退尘与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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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千军万马势如龙,一指穿心破长空。

谁识尘中真面目,转身已在烟雨中。

战局,已然化作了一鼎熬煮着生命与鲜血的沸腾大釜。

晨光终于艰难地撕裂了薄雾,却被地面上蒸腾的血气,染上了一层妖异的猩红。空气中,泥土的芬芳、湖水的清冽、花草的馨香,早已被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汗臭彻底覆盖。太湖的水,依旧幽幽地拍打着岸堤,仿佛一位冷漠的看客,将岸上的一切生死搏杀、英雄悲歌、奸雄狂笑,都默然吞入腹中,不留一丝痕迹。

战局的中心,已不再是那数百人的混战,而是那两道几乎化作流光的身影。

陆晴川手中的“君子剑”,早已撕下了所有“君子”的伪装,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他那口通体碧绿、名唤“碧水幽磷”的宝剑,此刻剑身流光闪烁,挥舞之间,竟带着一股子发自九幽的森然鬼气。他的剑招,更是与传闻中“松下抚琴,月下吟诗”的七星楼剑法,判若两途。它不再潇洒飘逸,而是变得狠辣、诡谲、刁钻,招招不离要害,式式皆是同归于尽的疯狂打法。这已不是剑法,而是魔功。

与他对敌的丐帮九袋长老吴用之,此刻的发髻早已散乱,一只空荡荡的袖管在激烈的气流中狂舞,更显其悲壮。他手中的打狗棒法,虽是天下丐帮共尊的镇帮绝学,讲究的是“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字真诀,一招一式,皆蕴含无穷变化,神妙无方。

然而,陆晴川的剑法,却如同一条滑不溜手的毒蛇,完全不与他那堂堂正正的棒法正面硬撼。他仗着剑身奇诡,剑招阴毒,根本不与吴长老的竹棒有片刻纠缠,而是剑走偏锋,专攻吴长老因独臂而难以兼顾的死角,逼得吴长老不得不频频回棒自保,一身精妙绝伦、本该是汪洋恣肆的棒法,竟被压制得处处受制,如同猛虎被困于窄笼,空有一身力气,却施展不开,憋屈到了极点。

“老匹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丐帮既要替人出头,来我这七星楼送死,我便成全你!”陆晴川一声厉喝,剑势再变!

只见他身形猛地一旋,手中碧绿的长剑,竟发出一阵如同百鬼夜哭般的凄厉嗡鸣!剑尖之上,一道半尺来长、惨绿如磷火的剑芒,吞吐不定,周遭的空气,似乎都被这剑芒灼烧得扭曲起来!

“是‘碧磷剑气’!小心!剑上有剧毒!”有识货的江湖名宿,在远处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吴长老心中也是猛地一凛。他深知此毒的厉害,中者肌肤腐烂,内力消融,神仙难救。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自己这条老命,必将交代在此地!

电光火石之间,他心一横,丹田内力,毫无保留地狂涌而出!他猛地将手中竹杖舞成一团密不透风的青色旋风,口中爆喝一声,正是“打狗棒法”中守御最强的一式——“天下无狗”!

棒影瞬间化作千百道,层层叠叠,如同一座青色的坚城,将他周身上下所有门户,都护得严严实实。他已放弃了所有反击的念头,只求在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寻得那一丝转瞬即逝的生机。

而陆晴川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见吴用之彻底转入守势,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猫戏老鼠般的笑容。他深知吴用之年事已高,内力虽依旧深厚,但气血已衰,耐力更是无法与自己相比。他要的,就是用这最强的杀招,一举击溃这老叫花的防御,将他连人带棒,都化作一滩脓血!

他正要催动剑气,痛下杀手,忽然之间,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那股一往无前的凌厉气势,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迟滞。

他的后心“风门穴”,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极其细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麻痒之感。

那感觉,就仿佛在酷暑之夜,被一只微不足道的蚊子,隔着衣衫,轻轻地叮了一下。

他乃是当世第一流的顶尖高手,五感六识何等敏锐。他立刻便知不对!但此时,箭在弦上,蓄势已满,不得不发!他只当是有哪个不开眼的宵小之辈,在背后用某种阴损的暗器偷袭,妄图扰乱他的心神。

他嘴角泛起一丝不屑的冷哼,决定先用雷霆之势,将吴用之这块最碍眼的绊脚石彻底碾碎,再去好整以暇地,炮制那只藏在暗处的老鼠!

他没有看到,就在他身后数十丈开外,一处早已被厮杀搅得乱成一锅粥的、贩夫走卒聚集的人群中,一个最不起眼的、脸上用锅底灰涂得像个花猫的“街头画师”,正蹲在自己的小马扎上。他的身旁,散落着几张画工拙劣的《钟馗打鬼图》和《财神进宝图》,他本人,则像是被眼前的血腥场面吓傻了,双手抱着头,将脸深深地埋在膝盖里,瑟瑟发抖。

这个“画师”,自然便是早已用“泔水遁”脱身,又换了一副卑微面孔,悄然潜回这生死漩涡中心的苏见尘。

他此刻的模样,依旧是那副畏畏缩缩、人畜无害的样子。他半蹲着,将自己瘦削的身子,巧妙地藏在一个卖炊饼的大胖子那山峦般的身躯之后,只从胖子的臂弯下,露出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在这一刻,却冷静得可怕,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丝毫的怜悯。那是一种……庖丁解牛般的、绝对理智的观察。

他没有看那激斗正酣、气势惊天的陆晴川与吴用之。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空间的阻隔,穿透血肉的屏障,直接“看”到了陆晴川的体内,那因为疯狂催动“碧磷剑气”而正在如同钱塘江大潮般急速流转的……真气。

他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时辰前,他用沾染了“刹那散功香”的、牛毛般细微的药针,通过一根空心芦管,无声无息地吹入陆晴川后心“风门穴”的那缕微弱药力,此刻,正如同在一条奔腾咆哮的大河之中,投入了一颗微不足道的小小石子。

石子虽小,却足以在最关键的节点,在水流最湍急的漩涡中心,激起一丝最致命的、足以让整条大河都为之颤抖的……涟漪。

时机,到了。

苏见尘抱头的手,悄然放下了一只。他从地上,捡起了一个极其简陋的弹弓。

弹弓的皮筋,是用寻常的牛筋所制,早已被磨得发亮。弹丸,则是一颗他方才从地上随手捡来的、大小和形状都极不规整的……石子。

他的动作,看似笨拙而生涩。他甚至因为“紧张”,手还在微微地发抖,仿佛是第一次使用这孩童的玩具。

他瞄准的,不是陆晴川的头颅,不是他的心脏,不是任何一处致命的要害。

他瞄准的,是一个最匪夷所思、最荒谬绝伦的地方——战团之外,五丈开外,丐帮长老吴用之身后,一名正在与两名七星楼弟子苦苦厮杀的、普通的丐帮弟子手中的……一只用来乞讨的、破了半边口的……旧瓷碗。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在这生死交关、气劲纵横的战场上,谁会去在意一个无名小卒手中,一只破碗的死活?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绿色的剑芒与青色的棒影所吸引,都在为那场惊心动魄的巅峰对决,而屏息凝神。

“嗖——”

一声极其轻微、混杂在金铁交鸣与垂死惨叫声中、毫不起眼的破空之声响起。

那颗小小的石子,脱弦而出。

它在空中,划过一道毫不起眼的、带着些许飘忽不定的弧线,仿佛随时都会被激荡的劲风吹偏。它没有带起任何强烈的气旋,也没有发出任何骇人的声响。它就像一个百无聊赖的顽童,朝着池塘,随手扔出的一颗打水漂的石子。

然而,这颗石子,却以一种鬼神莫测的精准,穿越了重重阻碍,不偏不倚地,命中了那只正在格挡敌人长剑的……破碗。

“叮!”

一声清脆悦耳,在嘈杂的战场上本该如泥牛入海,却又偏偏因为其独特的音质,足以让在场三位修为已臻化境的顶尖高手,都听得清清楚楚的脆响!

那名丐帮弟子手中的破碗,应声而碎!

正在全力施展“天下无狗”、精神高度集中的吴用之长老,听到这声响,只是出于一种铭刻在骨子里的、属于丐帮弟子的本能,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

这是一种对同伴安危的、最原始的关怀。他甚至没有去思考,只是……看了一眼。

高手相争,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他这回头一瞥,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刹那,一个呼吸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却让他那原本如铁桶般密不透风的“天下无-狗”棒影,出现了一丝……细微到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破绽!

陆晴川是何等人物?他虽感后心不适,但捕捉战机的能力,早已融入了他的血液与骨髓!

“死来!”

他见状狂喜,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他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手中碧绿的长剑,如一条蛰伏已久的毒蛇,终于亮出了它最致命的毒牙,带着凄厉刺耳的破空之声,穿过那道微小的破绽,直刺吴用之的心口!

这一剑,快到了极致!狠到了极致!势不可挡!

完了!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心中都同时冒出了这两个字。吴长老,分心他顾,中门大开,必死无疑!

而就在陆晴川这一剑即将功成,脸上已经露出狰狞而得意的笑容之际——

他那后心“风门穴”处,那缕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刹那散功香”药力,终于,在他一身真气运转至最顶峰、也是经脉最脆弱的一刻,如同火山般,悍然爆发了!

他只觉后心处那微弱的麻痒,忽然变成了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紧接着,一股巨大的、难以抗拒的空虚与无力之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体内所有的经脉!

他那原本催动至顶峰的、无坚不摧的“碧磷剑气”,竟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狠狠砸中,猛地一泄!

剑尖上那半尺来长的惨绿剑芒,瞬间黯淡、溃散!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太过诡异!以至于陆晴川自己的大脑,都来不及反应!他心中大骇,想要强行再次提起真气,却发现丹田之中,竟是空空如也,已是迟了!

而那看似必死的吴用之长老,却也是身经百战、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英雄人物!他在回头的一瞬间,便已察觉不妥,当他看到陆晴川眼中那志在必得的凶光时,他便知道,自己上当了!

但他已来不及回棒防守。生死关头,这位丐帮长老,也迸发出了毕生的潜力与悍勇!

他竟不退反进,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用自己唯一的、完好的左肩,硬生生地,迎向了那已经威力大减、却依旧锋利无比的剑尖!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碧绿的长剑,深深地刺穿了吴用之的肩膀,带起一串猩红的血花!

吴用之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脸上血色尽褪。但他却借着这一剑之力,借着对方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空当,右手的打狗棒,如同一条潜伏在深渊中的毒龙,后发先至,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狠狠地,戳在了陆晴川握剑的右腕“阳池穴”之上!

“咔嚓!”

一声无比清脆的、令人牙酸的骨裂之声响起!

“啊——!”陆晴川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他的手腕,竟被吴用之这凝聚了毕生功力的一棒,硬生生地戳成了粉碎性骨折!那柄价值连城的“碧水幽磷剑”,再也握持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了血泊之中!

胜负,在这一瞬间,以一种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方式,悍然逆转!

一个,肩部重伤,血流如注。

一个,手腕尽断,惨嚎不止。

两败俱伤!

但对于一个剑客而言,惯用手被废,便意味着他已彻底失去了再战之力!

“楼主!”

“保护楼主!”

周围的七星楼高手见状,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围攻他人,纷纷涌上前来,将如同疯狗般惨叫的陆晴川死死护在中间。

而丐帮的弟子,也趁机将面如金纸、摇摇欲坠的吴长老,抢救了回去。

整个战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神迹般的变故,出现了诡异的、长达数息的停滞。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茫然与不解。

谁也想不明白,为何陆晴川那志在必得的巅峰一剑,会在最后关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威力骤减?

更没人想得通,那颗看似毫无意义的石子,那一声清脆的破碗之声,在这场惊天动地的大逆转之中,又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这仿佛是……天意。

是苍天有眼,不忍看到吴长老这等铁骨铮铮的英雄人物,丧命于此等卑鄙无耻的小人之手!

而此时,在战场的另一个角落,魔教的阵中。

凌紫瑛看着眼前这一幕,那双本该是魅惑众生的眸子里,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发现了新大陆般的光芒。

别人看不懂。

她,看懂了。

从那颗石子飞出的时机,到吴长老下意识的回头,再到陆晴川真气在那一瞬间的诡异紊乱……这一连串天衣无缝、丝丝入扣的“巧合”背后,都隐藏着一只冷静到冷酷、精准到了极致的、仿佛能算尽人心与天时的……手!

那不是天意!

那是……人谋!

是比虚无缥缈的天意,更可怕百倍、也更令人着迷的人谋!

她的目光,如同一道紫色的闪电,瞬间穿透了数百人的战场,扫向了远处那片混乱的、早已被所有人遗忘的人群!

她要找到他!

她一定要找到那个始作俑者!那个真正的、隐藏在幕后的……执棋人!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

她看到,那个卖炊饼的胖子,因为惊吓过度,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露出了他身后那个蜷缩着身子的“画师”。那个画师,也像是被这惊天之变吓傻了,手里的弹弓都掉在了地上,正抱着头,一副魂飞魄散、惊恐万状、“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是你!”凌紫瑛的心中,在无声地呐喊!

就是他!除了他,这世上,再无人能有这等神鬼莫测的手段!

而就在她准备不顾一切,冲过去将他揪出来,看看他那张平凡的面孔下究竟藏着怎样的妖魔鬼怪之时——

陆晴川那凄厉的、充满了怨毒与不甘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吼声,响彻全场!

“燕飞霜!凌紫瑛!吴用之!你们……你们都很好!竟敢坏我大事!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吗?!”

他捂着血肉模糊的断腕,状若疯狂,“我告诉你们,就算我陆晴川今日折在这里,你们……也一个都别想活!所有人,都得给我这只手,给我七星楼,给我曹公公……陪葬!”

他猛地从怀中,用左手,取出了一个红色的、只有拇指大小的、做工精巧的冲天炮,用牙狠狠咬开引线!

“咻——砰!”

一声尖锐的、刺破耳膜的啸声,直冲云霄!在尚有些灰暗的天空中,炸开一朵妖异的、血红色的七星图案烟花!

这是……最后的信号!

几乎是在同时,整个“听雨小-筑”之外,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喊杀之声,以及……那种独属于军队行进时才有的、整齐划一、沉重如山岳压顶的脚步声!

大地,都在震颤!

只见远处的水湾之上,出现了数十艘巨大的、插着大明水师旗号的艨蟟巨舰!船上,站满了弓上弦、刀出鞘的官兵,黑压压的一片!

而在陆地的方向,漫山遍野,出现了数不清的、身着制式盔甲的步兵方阵,正举着雪亮的枪矛与盾牌,朝着此地,缓缓合围而来!

数千名训练有素的朝廷大军,将这小小的“听雨小筑”,彻底包围成了一座……死亡的绝地!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比方才见到陆晴-川下杀手时,还要深沉百倍的绝望。

他们武功再高,又如何能与数千名结成战阵的朝廷大军相抗?那不是江湖厮杀,那是国家机器的碾压!

“陆晴川!你……你竟敢调动大军!你要造反吗?!”燕飞霜厉声喝道,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混合着震惊与愤怒的骇然之色。

“造反?哈哈……哈哈哈哈……”陆晴-川捂着断手,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燕捕头,你太天真了!我这,不叫造反,这叫‘奉旨平叛’!你们这些人,勾结魔教,聚众作乱,我七星楼,乃是奉了司礼监曹公公与兵部尚书张大人的联合手令,前来清剿乱党的!你们所有人,从此刻起,都是朝廷钦定的……叛贼!”

此言一出,所有江湖人士的心,都彻底沉到了谷底。

原来,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必杀之局!是一个朝廷与江湖势力联手布下的、针对整个江南武林的惊天陷阱!

燕飞霜、凌紫瑛、吴用之,三路人马的领袖,此刻不约而同地,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们知道,此刻,再分什么正邪,已毫无意义。他们,都被逼到了同一条绝路上!

“杀出去!”吴用之长老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用尽全身力气,沉声吼道。

“冲出去!”燕飞霜长剑一指,声若寒冰,眼中再无半分犹豫。

“咯咯咯……”凌紫瑛娇笑一声,笑容里,却带着彻骨的寒意与一丝玉石俱焚的疯狂,“那就看看,是他们官家的刀快,还是本圣女的箫声,更能催命吧!”

三方人马,在这一刻,第一次,真正地合流,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受伤巨兽,准备做最后的、最惨烈的困兽之斗!

而就在这最是危急、最是绝望的关头——

在远处那片混乱的人群之中,那个抱着头、瑟瑟发抖的“画师”,苏见尘,他那低垂的、无人看见的眼眸中,却是平静如深渊古井,不起一丝波澜。

他看着远处那气焰滔天、状若疯魔的陆晴川,眼神,就像在看一块冰冷的、没有生命的石头。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你以为,请出了千军万马,你就赢了吗?

真正的棋手,从不会让自己,陷入与棋子同归于尽的境地。

他慢慢地,将那掉在地上的、孩童玩具般的弹弓,又捡了起来。

他又从地上,捡起了一颗石子。

一颗比方才那颗,更大、更圆、棱角也更锋利的石子。

他将身子,藏得更深了。那卖炊饼的胖子,此刻已经彻底吓晕了过去,他那庞大的身躯,成了苏见尘最完美的掩体。

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住了战团中心,那个正被一众高手死死护住的、已经废了一只手的……陆晴川。

他的气息,在这一刻,完全消失了。

他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块路边的、毫不起眼的、沾满尘土的顽石。

没有人注意到他。

除了……一个人。

魔教阵中,凌紫瑛的目光,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地,又一次,穿越了重重人影,穿越了生死的喧嚣,落在了那个角落。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那个“画师”,重新拿起了弹弓。

她看到了他那平静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的眼神。

她忽然,读懂了那个眼神。

那是一个……死神的眼神。

一个……宣判终结的眼神。

她的心,猛地一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

“不……”她几乎要失声喊出来。

因为,她忽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他要……

在万军合围之中,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之时,用一种最原始、最卑微、也最不可思议的方式……亲手,终结这一切!

她想阻止,她甚至想喊一声提醒陆晴川。这念头荒谬绝伦,却又真实无比。因为她不想看到,这样一个完美的、有趣的猎物,就这么死在一颗石子之下。

但,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苏见尘的弹弓,已经拉满如月。

那颗普通的石子,已然……在弦上。

而目标,只有一个。

——陆晴川的咽喉!

正是:

图穷匕见杀机现,四面楚歌困愁城。

谁知生死一发间,乾坤已定弹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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