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见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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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借辞南下追魅影,千里孤舟起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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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辞别帝京繁华梦,一舟南下入烟波。

最是无赖藏机锋,偏有侠女动干戈。

京师的风,总是与别处不同。它带着一股子皇城根下特有的矜持与萧索,入了冬,更是凛冽刺骨,刮在人的脸上,如同一柄柄无形的、最钝的刀子,一遍遍地切割着你的肌肤与耐性。

刑部衙门里,气氛也如这天气一般,愈发沉闷凝重。那桩惊天动地的卷宗库失窃案,在经历了一番雷声大雨点小的彻查之后,最终还是成了一桩悬案。无论是刑部自己的缇骑,还是后来插手的六扇门与东厂,三方势力几乎将京师的地皮都给翻了一遍,却连那惊鸿一现的夜行人的半根毫毛都没摸到,最后也只能草草定性为“江湖巨盗所为”,不了了之。

日子,似乎又在官吏们麻木的叹息与百姓们淡忘的谈资中,恢复了往昔那潭死水般的平淡。

苏见尘依旧是那个苏见尘。每日里,他还是埋首于那堆积如山的故纸堆中,誊抄着枯燥的文书。依旧要默默忍受着李景等人那愈发肆无忌惮的冷嘲热讽。他依旧会时不时地,因为胸口的“旧伤”,压抑地咳嗽两声,以博得几分同情,或是更多的鄙夷。他那“软骨头怂包”的名声,经过这几番风波的“印证”,算是彻底坐实了。

然而,在这副波澜不惊、甚至有些窝囊的皮囊之下,他的心,却早已如同离弦之箭,飞向了千里之外的、烟雨朦胧的江南。

王寅。

这个名字,成了他心中唯一仅存的、可以燎天的火种。钱益谦已死,这条由“玉观音”案引出的线索便算断了。但王寅还活着。据他通过丐帮暗中查访得来的消息,这位前刑部司案司的实权主事,在三年前,便以“年老体弱,不堪繁务”为由,向吏部上了告老还乡的折子,致仕之后,便回了祖籍——江南苏州府。

告老还乡?

苏见尘每每思及此事,心中便泛起一丝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冷笑。以王寅当年在刑部的地位与春秋鼎盛的年纪,正值一名官员仕途的黄金时期,距离真正的“年老体弱”,尚有二十年的光景。他这看似合情合理的“急流勇退”,分明是心中有鬼,是去避风头了!而他所避的风头,恐怕就与那份被神秘人抽走的、关于苏家冤案核心证据的卷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必须去江南。去撬开王寅那张可能藏着惊天秘密的嘴,去挖出那个被层层黑幕与岁月尘埃掩盖了整整十年的、血淋淋的真相。

只是,去江南,需要一个由头。一个合情合理、毫无破绽、足以让所有人都信服的由头。

这一日,下值之后,天色尚早,苏见尘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他提着一小坛从街边小店打来的劣酒,又在熟食铺子切了几样最便宜的酱菜,用荷叶包了,一瘸一拐地,朝着位于京师南城,一处最为贫困、也最无人关注的贫民窟走去。

他要拜访的,是他的一位“亡友”的家。

这位亡友,名唤周平,生前曾是刑部大牢里的一名普通狱卒。半年前,因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又无钱医治,撒手人寰。周平此人,为人老实敦厚,甚至有些木讷,生前与苏见尘还算有些交情,时常在下值后,一起去那最便宜的酒肆喝上几杯。苏见尘那“好色”的名声,有不少关于京师哪些勾栏瓦舍“性价比最高”的“内部消息”,还是听了这位周平老哥的“指点”。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一条泥泞不堪、污水横流的巷子,七拐八绕之后,来到一扇破旧得几乎要散架的院门前。

“周大嫂,在家吗?我是苏见尘。”他抬手敲了敲门,高声喊道。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一个面容憔悴、布衣荆钗、头发枯黄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她的身后,还怯生生地跟着一个七八岁年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正是周平的遗孀周氏与他们的幼子柱子。

“是……是苏大人啊。”周氏在看清来人后,原本黯淡无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但旋即便被生活的重压给熄灭了。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涩笑容,局促地说道,“快……快请进。”

“嫂子客气了。”苏见尘将手里的酒和酱菜递了过去,“晓得你们不喝酒,这是给柱子解解馋的。我就是来看看你和柱子。近来可还好?”

周氏的眼圈一瞬间就红了,险些落下泪来。她丈夫死后,那些往日里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好兄弟”,一个个都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沾上他们这对孤儿寡母的晦气。也只有这个在衙门里名声最不好、看起来最是“不着调”的苏见尘,还时常会来看看他们,有时带点吃食,有时塞给柱子几个铜板买糖吃。

“劳苏大人挂心,我们……我们还好。”她声音哽咽,言不由衷,“就是柱子他……前些日子病了一场,把家里最后一点积蓄,都……都给花光了。”

苏见尘看向那个紧紧抓着母亲衣角的小男孩,见他虽然瘦弱,但精神头倒还好。他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个颇为沉重的钱袋,不由分说地塞到周氏的手里。那钱袋的分量,少说也有七八两雪花银。

“嫂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务必收下。”他用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语气说道,“周大哥生前待我不薄,我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这些绵薄之力了。”

“这……这如何使得!苏大人,万万使不得啊!您……”周氏推辞着,一双手却在控制不住地发抖。这笔钱,对她这个已经山穷水尽的妇道人家而言,无异于救命的稻草。

苏见chen面色一沉,佯装不悦道:“嫂子,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苏某人。难道你想让周大哥在九泉之下,还为你们母子担惊受怕,不得安宁吗?”

他这话话说得极重,周氏终于不敢再推,含着热泪收下,对着苏见尘千恩万-谢,几乎要跪下。

苏见尘又拉着柱子,陪他说了会儿话,问了他的功课,还在他满是冻疮的小手上,一笔一划地教他写了几个字,这才起身告辞。

在他转身离去后,那孩子柱子,忽然抬起头,对他母亲说道:“娘,我觉得苏叔叔,跟外面那些人说的不一样。”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周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好奇地问道。

“他们都说苏叔叔胆小怕事,是个窝囊废。可是,我刚才看他教我写字的时候,他的手,好稳好稳,就像山一样。他的眼睛,也好亮好亮,像天上的星星。一点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童言无忌,却往往最能窥见事物的本真。

周氏闻言,只是怔怔地看着手中那个沉甸甸的钱袋,泪水,再一次无声地滑落。

苏见尘离开了周家,已是月上柳梢头。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如同一个幽灵般,绕了一个大圈,穿过几条黑暗深邃的街巷,反复确认身后无人跟踪之后,才闪身进入了另一处更为破败的、几乎已经塌了一半的院落。

院中的角落里,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馊味的老乞丐,正靠在墙角,仿佛已经睡熟。

这里,正是丐帮安插在京师腹地的、最不起眼的一处秘密暗舵。

苏见尘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那半块本该是他晚饭的、冷硬的窝头,走上前,轻轻地掰了一半,放在那老乞丐身前的破碗里。

这是他们之间约定好的、最高等级的暗号。

那老乞丐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那双看似浑浊、实则精光内敛的双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碗里的半块窝头,随即又缓缓地闭上,轻轻点了点头。

苏见见尘这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低声道:“我要南下。帮我办一份官方文书,事由……就写替亡友周平,护送其骸骨,回乡安葬。”

周平的祖籍,恰好就在苏州府境内。

“周平的遗孀孤子那边……”老乞丐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破铜锣在互相摩擦。

“我会安排妥当。告诉她,就说有远房亲戚找到了他们,要接济他们回乡。路上的盘缠和安家的银子,我会备足。”苏见尘说道。

老乞丐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此事。

苏见尘再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走,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一个完美的、充满了人情味、又有据可查、甚至经得起官府勘验的南下理由,就此被他天衣无缝地布置妥当。他不仅要去江南,还要将这唯一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识破他“痴情”面具的周家母子,安安全全地送出京师这个巨大的、随时可能将他们吞噬的是非之地。

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也是他对自己那位已故亡友的、最后一份交代。

数日后,苏见尘向刑部递上了一份情真意切的假呈。刘主事看完了那份由“周平远房族人”(实则为丐帮中仿冒高手伪造)从苏州寄来的、辞藻恳切的书信,又听苏见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了自己与周平那“比亲兄弟还深厚的情谊”,以及如何不忍其客死他乡、魂魄无依的“悲痛”,竟也为之动容,大手一挥,破例批了足足三个月的长假。

李景等人自然是又少不得一番嘲讽,说他“假仁假义”、“穷讲究,死都死了还折腾个什么劲”,苏见-尘只当是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

一切,准备就绪。

……

三日后,千里大运河。

一艘挂着官府旗号、开往江南苏州府的官船,正破开微澜的河水,缓缓而行。

船舱分三等,上等舱非富即贵,中等舱多为殷实商人,苏见尘自然是买的最下等的舱位。舱内拥挤不堪,汗味、脚臭味、各种食物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他却毫不在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抱着自己那个小小的、寒酸的包裹,津津有味地看着窗外那不断倒退的景色。

他依旧是那副令人熟悉的、市侩又惹人厌烦的模样,为了船家多算了一文钱的茶水费,也能据理力争半天。同舱的旅客,大多是些往来南北的小商贩与一心赶考的穷书生,见他这副德行,都纷纷下意识地避而远之。

苏见尘乐得清静。他的目光,看似是在漫无目的地欣赏着两岸的风光,实则,如同一张无形的、细密的蛛网,将这艘船上所有人的动静、气息、乃至眼神,都尽数网罗于心。

他知道,他被人跟踪了。

从他离开京师城门的那一刻起,他便感觉到了。那道目光,如影随形,时远时近,带着一种审视与探究的意味,却始终没有流露出半分杀意。

不是东厂的人。东厂那些被阉割了人性的鹰犬,他们身上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总带着一股子阴鸷的、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那么,会是谁?

他不动声色,继续全心全意地,扮演着他那个惹人厌烦的、胸无大志的小吏角色。

这日午后,船行至一处极为开阔的水域,两岸芦苇丛生,一望无际,前后不见人烟村落。船上的气氛,也因为旅途的劳顿而变得有些松懈。

苏见尘正与一名同舱的、跑单帮的胖商人,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在京师刑部衙门里是如何的“吃得开”。

“老哥,你是不知。在咱们京师,甭管你是多大的官,见了我,那都得客客气气、笑脸相迎。为啥?咱手底下,可管着他们能不能升官发财的把柄呢!就说我们刑部那位……”

他正吹得起劲,忽然,甲板上传来一阵骚动与叫骂声。

“怎么回事?”那胖商人好奇地探出头去张望。

只见上等舱那边,走出来几名衣着华贵的乘客,正在对船家破口大骂。

“你们这船是怎么开的?好端端的,怎地就停下来了?”

“就是!还打着官船的旗号呢!我看比那些私家的小舢板还慢!”

船老大是个在水上讨了半辈子生活的、饱经风浪的黑脸汉子,此刻也是一脸的无奈与焦急,不停地拱手作揖道:“各位客官息怒,息怒。不是小老儿故意要停船,是……是前面河道上,有人拦路。”

众人闻言,纷纷惊疑地朝船头望去。

只见前方百余丈外的河中央,竟然真的横着一艘小小的、破旧的渔船。船头,立着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渔夫,正在那儿慢悠悠地撒网捕鱼。那张网,撒得极大,竟将半个宽阔的河道都给罩住了。官船体型庞大,吃水又深,竟被这一张小小的、脆弱的渔网,给生生地拦住了去路。

“大胆!哪里来的野渔夫,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拦官船的航道?!”一名锦衣乘客气得暴跳如雷。

船老大连忙命令水手在船头摇旗呐喊,让对方赶紧让路。

可那斗笠渔夫,却恍若未闻,依旧是不急不缓地,收着他那仿佛永远也收不完的渔网。

就在船上众人鼓噪愈发激烈之际,异变陡生!

“嗖!嗖!嗖!”

两岸那如同绿色海洋般的芦苇丛中,忽然响起一阵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之声!数百支闪着寒光的利箭,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蝗群一般,朝着这艘动弹不得的官船,激射而来!

“有水匪!是水匪啊!”船上瞬间大乱!

旅客们发出惊恐的尖叫,哭喊着,如同无头的苍蝇一般四处奔逃,寻找着任何可以掩蔽的地方。

苏见尘也“吓”得不轻,他抱着头,一骨碌就滚到了桌子底下,嘴里还用尽全力大喊着:“我的妈呀!杀人啦!救命啊!我不想死啊!”那副怂样,比船上任何一个真正的旅客,都表现得更加真实。

邻座那胖商人更是夸张,两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短暂而又密集的箭雨过后,七八艘装饰得凶神恶煞的快船,如同离弦之箭,从两岸的芦苇丛中猛地冲了出来,以合围之势,迅速将这艘庞大的官船团团包围。船上,站满了手持明晃晃钢刀的水匪,一个个袒胸露乳,满脸横肉,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残忍的光芒。

为首的一人,是个瞎了一只眼睛的独眼龙,身材魁梧如熊,他手持一口寒光闪闪的鬼头大刀,站在船头,厉声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船上的肥羊们都给爷爷听着,识相的,把金银细软都乖乖地交出来,爷爷我还能饶你们一条狗命!若有半个敢反抗的,格杀勿论!”

船上那几名聊胜于无的护卫,早已吓得两腿发软,将佩刀扔在了一边,哪里还敢反抗。

那独眼龙见状,得意地哈哈大笑,一挥手中的鬼头大刀,数十名水匪便“嗷嗷”叫着,搭上跳板,如同一群饿狼般,登上了这艘装满了“肥羊”的官船。

他们如狼似虎,冲进各个船舱,见人就抢,见东西就拿,稍有迟疑,便是拳打脚踢。一时间,哭喊声、求饶声、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啼哭声,响成一片,这艘官船,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苏见尘所在的下等舱,自然也未能幸免。

一名满脸横肉、胸口还纹着一只下山虎的水匪,一脚踹开早已破旧的舱门,狞笑着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桌子底下,抖得如同筛糠的苏见尘。

“你!给老子滚出来!”那水匪用刀尖指着他,厉声喝道。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苏见尘连滚带爬地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直接跪倒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小的……小的就是个穷酸书办,身上真的一个大子儿都没有啊!”

“没钱?”那水匪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衣衫寒酸,一副穷酸相,倒也信了七分,但还是恶狠狠地说道,“把你那个破包裹拿来给老子看看!”

苏见尘闻言,连忙将自己怀里那个小小的、一直宝贝似的护着的包裹,双手奉上。

那水匪一把抢过,粗暴地打开一看,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只见那包裹里面,除了几件换洗的、打了补丁的破旧衣衫之外,便只有几个硬得能砸死人的干馒头,外加那根他在京师花了二文钱买来的、俗不可耐的铜簪子。

“他娘的!真是个穷鬼!晦气!”那水匪咒骂一声,抬起脚就要朝苏见尘的身上狠狠踹去。

就在此时——

一道清冷的、如同冰珠落玉盘的、带着三分怒意的娇喝,忽然从舱外传来!

“住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官船之上行凶抢掠,简直无法无天!”

话音未落,一道迅疾如电的白光,便“嗖”地一声,破空而来,精准无比地射向了那名水匪持刀的手腕!

那水匪只觉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被毒蜂蛰了一下,他“啊”地一声惨叫,手中的钢刀便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掉在了油腻的船舱地板上!

只见一名身着白衣、飘然若仙的女子,不知何时,已俏生生地立在了舱门口。

她年约双十,身姿婀娜,面容秀美绝伦,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眸之中,带着一股与她柔美外表截然不符的英气与寒霜。她的手中,提着一口薄如秋水的精钢长剑,剑尖之上,竟然还不可思议地,挑着一片刚刚从她袖中飞出的、翠绿欲滴的柳叶。方才,正是这片看似柔弱的柳叶,蕴含着她精纯的内力,击落了水匪手中的钢刀。

是她!

苏见尘的眼角余光飞快地一瞥,心中便是一动。他认得这名女子。她在上船之时,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只道这是一个出身优渥、出来游历江湖的普通侠女,却不想,其武功竟如此之高,已臻“飞花摘叶亦可伤人”的境界。

而他更清楚的是,这位所谓的“侠女”,从京师开始,就一直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远远地缀着他。

燕飞霜!

她竟也换了一身江湖人的装扮,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到了这艘船上!

苏见尘心中念头电转,面上却依旧是那副被吓傻了的模样,呆呆地、张着嘴,看着眼前这如同戏文里才会出现的一幕。

“臭娘们!敢管你爷爷的闲事?看老子先宰了你,再好好快活快活!找死!”那断了手筋的水匪见来了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子,非但不惧,反而被激起了凶性和色心,从地上捡起刀,换到左手,咆哮着朝着燕飞霜便扑了过去。

燕飞霜美目之中寒光一闪,不退反进。她手腕轻轻一抖,那口秋水般的长剑便化作一道炫目的匹练,于瞬间幻出三朵晶莹的剑花,分刺那水匪的咽喉、心口与小腹要害。

这一剑,快、准、狠!且角度刁钻,尽显其高超绝伦的剑术造诣!

那水匪哪里是她的对手,他只觉眼前一花,仿佛有三道闪电同时亮起,随即,他的咽喉、心口和小腹处,便传来了三股冰冷的、穿透身体的剧痛!他甚至连惨叫声都未能发出一声,便“扑通”一下,仰天倒地,气绝身亡,眼中还残留着惊愕与淫邪。

燕飞霜看也不看那具尸体一眼,手腕一振,剑身上的血珠便被尽数震飞,她提着剑,便要出舱,去对付外面那些正在肆虐的水匪。

而苏见尘此刻,依旧是“恰到好处”地,以一种瘫软的姿态,挡在了她的身前。

“你……你……你杀了人!”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燕飞霜,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比方才看见水匪时,更甚十倍的恐惧与不可置信。

燕飞霜厌恶地皱了皱眉:“滚开!莫要挡路!”

“官府……官府会抓你的!杀人是要偿命的啊!”苏见-尘像是被彻底吓糊涂了,竟然忘记了害怕,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用一种近乎苦口婆心的语气“劝”道,“姑娘,你……你快跑吧!你杀了人,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他这番“愚蠢”而又“善良”的话语,落在燕飞霜的眼中,却是天底下最大的讽刺。她懒得与这个“草包”废话,手腕一振,一股柔韧的内力便要透体而出,将他震开。

然而,就在她的内力即将发出的一瞬间——

苏见尘看似是“惊慌失措”地向后一退,他的脚下,却“不小心”地,精准地踩在了旁边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胖商人那肥硕而又充满弹性的肚皮上。

“哎哟!”

他身子猛地一歪,整个人便如同失去了平衡的木偶,朝着燕飞霜的怀里直直地倒了过去!与此同时,他那一直抱在怀里的包裹,也因为这剧烈的动作而散开,包裹里那几只硬邦邦的干馒头,和他那根宝贝似的铜簪子,全数被甩了出来,如同数道暗器,朝着燕飞霜的面门与周身要害飞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快得让人无法反应!

燕飞霜何等人物,其警惕性早已深入骨髓,岂能让一个陌生的男子轻易近身?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要侧身闪避,同时挥剑格挡那些看似毫无威胁的“暗器”。

可就在她侧身的一刹那,苏见尘那“倒下”的身子,却以一个极为诡异的角度,如同没有骨头一般,紧紧地擦着她的身体滑过!

他看似是惊慌失措地伸出手去抓旁边的一根船舱立柱,以稳住自己的身形,实则,他的手肘,快如闪电地,在燕飞霜肋下的“章门穴”上,轻轻地、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地,撞了一下!

这一撞,力道不大,却巧到毫巅,妙到巅峰!

燕飞霜只觉肋下猛然一麻,一股即将提起的护体真气,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般,瞬间消散无踪!她的身形,也因此,有了一刹那的、致命的僵直!

高手相争,胜负只在分毫之间!

就在这万分之一息的僵直之间,那几只被苏见尘甩出的、看似平平无奇的干馒न्दा,已“叮叮当当”地,不分先后地,砸在了她的长剑之上!

看似毫无威胁的馒头,在这一刻,却仿佛蕴含了千钧之力!燕飞霜只觉一股股怪异至极的、如同涟漪般扩散的震荡之力,顺着剑身疯狂传来,震得她虎口发麻,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长剑!

而那根最不起眼的、在最后的时刻才飞出的铜簪子,则以一个最为刁钻无比的角度,悄无声息地,如同毒蛇吐信一般,射向了她那张没有面具遮挡的、秀美绝伦的脸颊!

燕飞霜心中大骇!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寻常书生在慌乱之中扔出的东西,为何竟能蕴含着如此精妙的内劲和算计?这简直颠覆了她所有的武学认知!

危急关头,她凭借着超凡的战斗本能,强行拧腰,头猛地向后一偏,几乎将自己的脖子折断,才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那索命的簪子!

簪子“咄”的一声,带着一股尖锐的破空声,深深地钉入了她身后那厚实的船舱木板,竟是入木三分!簪尾,还在那里嗡嗡作响,显示着投掷者那恐怖的腕力与内劲。

燕飞霜的额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冰冷的汗珠。她知道,自己方才,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若非自己反应够快,此刻被钉在木板上的,就是自己的头颅!

她再看向苏见尘时,那双美丽的凤目之中,所有的轻视与不屑,都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深深的忌惮!

而苏见尘,此刻已经“稳住”了身形。他看着地上那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和眼前这位一脸煞气的白衣“女侠”,又“吓”得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妖……妖女!你……你还要杀我灭口!”

他的表演,依旧是那样的天衣无-缝,那样的懦弱无能。

燕飞霜却再也不会被他这副模样所蒙蔽!她死死地盯着苏见尘那双看似惊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到——底——是——谁?”

苏见尘的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极致的迷茫与无辜。

“我……我叫苏见尘啊……姑娘,你认错人了吧……”

正是:

平地风波起仓促,狭路相逢巧作拙。

可怜侠女空怀愤,几番试探未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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