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凉州寒骨
第1章 凉州寒骨
公元185年,黄巾主力虽被扑灭,但余烬未熄,更大的混乱如同地底奔涌的熔岩,在大汉辽阔的疆域下寻找着新的突破口。
而凉州,这片汉羌杂处、民风彪悍的边陲之地,早已是间歇性喷发的火山口。
凛冽的风沙,死死扼住了凉州陇西郡。
裹挟着祁连山万年不化的寒气和戈壁滩粗粝的砂石,刀子般剐过荒原上稀疏的沙棘丛,发出鬼哭似的呜咽。
天空是铅灰色的,沉甸甸地压在头顶,吝啬地滤下一点惨淡的微光,勉强照亮这片被苦难反复捶打的大地。
远处,几道孤零零的烽燧残烟笔直刺向阴郁的天穹,像垂死者不甘的叹息,又被狂风吹得扭曲、撕碎,最终消散在无垠的荒凉里。
更远处,隐隐约约,一丝羌笛的呜咽随风断断续续地飘来,如泣如诉,为这肃杀的边塞画卷添上最后一笔凄怆的注脚。
而李昭就是在这片彻骨的寒意和沉重的窒息感里,猛地睁开了眼。
“呃啊——”
一声短促的闷哼从口中发出,随即被更剧烈的头痛碾碎。
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爆炸。
车水马龙,高楼刺破云端,冰冷的电子屏幕流淌着海量数据,键盘敲击声汇成一片嘈杂的白噪音...
烽火狼烟,黄巾席卷八州,裹着肮脏头巾的暴民嘶吼着“苍天已死”,简陋的农具与锈迹斑斑的刀枪汇成洪流,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城池...
刀锋过处,人头滚落如瓜,妇孺的哭喊与胜利者的狂笑交织。
…………
此时,简陋却坚固的坞堡,土黄色的高墙在风沙中年复一年地屹立,墙头插着残破的“李”字大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在演武场上,一群精壮汉子呼喝着操练粗浅的拳脚,汗水和尘土混在一起,在隆冬的寒气中蒸腾起一片片稀薄的白雾。
而此时,身为坞堡掌权人的李昭却大口喘息着粗气。
“呼…呼……”
他每一次吸气,冰冷的空气都像带着砂砾,狠狠刮过灼痛的喉咙和肺叶,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
眩晕感如潮水般退去些许,视线艰难地聚焦。
他身下是铺着草席和一张薄薄、有些脱毛的灰狼皮的硬榻。
屋子不大,土坯垒砌的墙壁厚实,足有一尺余宽,却依旧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气。墙角、窗棂缝隙处,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昏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冷光。
而李昭挣扎着,用尽这具新身体里残留的力气,调动起丹田内那并不算浑厚、却足够坚韧的气血之力,猛地从冰冷的硬板榻上撑起上半身。
“咳咳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这具身体的名字叫李昭,陇西郡狄道县李氏豪强的一个庶子。空有凝脉境中期的气血修为,却始终在家族内部和边郡乱世的夹缝中艰难喘息。
而他还受到嫡兄李晟的排挤,父亲李浑那夹杂着审视与些许失望的目光...好在,他们在不久前与羌贼的厮杀中都死了。
如今这个庄子,他李昭,终于有了不小的影响力。
不过,威胁并未消失。
他们面临的威胁不止羌贼,还有金城郡韩家。
金城韩氏,陇西郡内势力最大的豪强之一,族中子弟多入郡府为吏,部曲过千,田连阡陌,对李家这种根基在狄道、实力远逊的“乡豪”,觊觎之心早已路人皆知。
尤其是李家渭水河畔那片水草丰美的牧场和膏腴田地,更是韩家垂涎三尺的肥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显得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接着,是带着浓重凉州口音、沙哑而苍老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二郎?二郎?您…您可醒了?”
闻言,李昭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痒意和胸口的烦闷,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是忠叔?进来吧。”
这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是这具身体原本的音色。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一股更凛冽的寒气。
一个身形佝偻、穿着陈旧葛袍的老者快步走了进来,反手掩上门。
他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风霜与忧惧,正是李昭的贴身老仆李忠。
李忠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陶碗,快步走到榻前,浑浊的老眼仔细打量着李昭的脸色,见他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似乎比病倒前清亮了许多,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二郎,您总算醒了!可吓死老奴了!”
李忠将温热的汤药递过去,声音带着后怕。
“您这高热昏睡了两天两夜,嘴里尽说些胡话…什么‘电脑’、‘代码’、‘项目’的,老奴听都听不懂,请了郡里的王郎中来瞧,也只说是风寒入体,加上…加上心气郁结所致。”
他顿了顿,脸上忧色更浓,压低声音道:
“老爷和大郎已经走了,现在这庄子,可全指着您呢。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李昭接过药碗,滚烫的温度透过陶碗传到掌心,带来一丝真实的暖意。
他沉默地小口啜饮着苦涩的药汁,浓烈的土腥和草根味直冲脑门,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思绪更加清晰。
心气郁结?
是了,前身的李昭在重压下的无力感,倒是容易导致心气郁结。
半响,他放下药碗,碗底与木案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目光落在老仆布满忧色的脸上。
“忠叔,外面…情况如何?”
他需要信息,迫切地需要了解自己身处的具体环境。
他融合的记忆虽然庞大,但如同破碎的拼图,需要现实的碎片来激活和补全。
李忠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搓了搓冻得通红、布满裂口的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焦灼。
“二郎,最近外面不太平,那些该死的羌狗,又来了!”
“就在您病倒的这两天,西面咱们家靠近落鹰涧的那片牧场,连着被袭扰了三次!”
李忠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愤怒,说道:
“那些骑着矮脚马的羌贼,来去如风,专挑傍晚或黎明下手。”
“昨天傍晚那一拨,足有二十多骑,放冷箭射伤了三个放牧的庄户,抢走了三十多头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