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宣府风急
第10章 宣府风急
出京城的第三天,林景在官道旁的茶棚里,第一次尝到了“被盯”的滋味。
他穿着粗布短褂,挑着一副空货郎担子,活脱脱一个走江湖的商贩。可对面桌子上那个喝茶的汉子,眼神总往他这边瞟——那汉子腰间鼓鼓囊囊的,走路时脚底板落地极轻,是练家子的模样,更像是锦衣卫或东厂的暗线。
“客官,再添碗茶?”茶棚老板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往他碗里续水时,手指悄悄在他手背上敲了三下。
林景心里一动。三短,是锦衣卫内部的暗号,意思是“有危险,速离”。这老头是赵毅的人?
他端起茶碗,假装喝水,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汉子已经站起身,手按在腰间。林景猛地把茶碗往桌上一放,转身就往茶棚后巷跑。
“抓住他!”汉子的吼声在身后响起。
林景跑得飞快,货郎担子早被他扔了,手里只攥着那把刘旗官留下的短刀。后巷狭窄,堆满了杂物,他仗着身形灵活,在箱子和麻袋间穿梭,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眼看就要被追上,他忽然瞥见墙上有个狗洞,想也没想就钻了过去。钻出来时,正好落在一片菜地,泥土溅了他满身。
他不敢回头,顺着田埂往前跑,直到听不到身后的追赶声,才瘫在一棵老槐树下喘气。手心里的短刀,不知何时被他攥得滚烫。
石迁的人,果然追来了。看来张诚的话,不仅赵毅信了,石迁也信了——他们怕他真的找到宣府驿丞。
林景撕下衣角,擦了擦脸上的泥。他不能再走官道了,得绕小路去宣府。
接下来的几天,他专挑荒僻的山路走,白天躲在山洞里,晚上借着月光赶路。渴了喝山泉水,饿了啃干粮,脚上的草鞋磨破了好几双,脚底全是血泡。
这天傍晚,他走到一处破败的山神庙,想进去歇歇脚,却听见里面有说话声。
“……那姓林的小子,要是真到了宣府,驿丞那边该动手了吧?”
“放心,石大人早就安排好了——驿丞的儿子在京城当差,捏着把柄呢,还能不听话?”
林景的心猛地一沉。是石迁的人!他们果然在等他自投罗网。
他悄悄退后,想绕开山神庙,脚下却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石头。
“谁?”里面的人警觉起来。
林景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拔刀的声音。他拼尽全力往山顶跑,可对方显然更熟悉地形,很快就追了上来。
是两个锦衣卫校尉,脸上带着狞笑:“林总旗,别跑了!石大人有令,取你人头,赏银千两!”
林景被逼到悬崖边,身后是万丈深渊,身前是两把闪着寒光的刀。
“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林景握紧短刀,声音因疲惫而沙哑。
“因为你挡了石大人的路。”校尉狞笑着上前,“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做锦衣卫了。”
刀风劈面而来。林景侧身躲过,短刀顺势出鞘,与对方的长刀撞在一起,火花四溅。他的刀法不如对方熟练,但胜在灵活,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要害。
缠斗了十几个回合,他渐渐体力不支,后背被划了一刀,鲜血瞬间染红了粗布衣服。
“受死吧!”另一个校尉从侧面袭来,刀直刺他的胸口。
林景闭上眼睛,以为自己死定了,却听见“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那校尉的咽喉!
另一个校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又一支箭射穿了他的肩膀。
“谁?!”校尉惊恐地回头。
山神庙的方向,缓缓走出来一个人,穿着猎户的衣服,背着弓箭,脸上带着一道疤痕——是刘旗官!
“刘旗官?你没死?”林景又惊又喜。
刘旗官没理他,搭箭拉弓,瞄准那个受伤的校尉:“说,石迁除了驿丞,还安排了什么?”
校尉脸色惨白,刚想说话,忽然惨叫一声,嘴角涌出黑血——竟是服毒自尽了。
刘旗官皱了皱眉,走到林景身边,扔给他一包伤药:“先处理伤口。”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景一边包扎伤口,一边问。
“赵千户料定石迁会派人追杀你,让我跟着。”刘旗官靠在山神庙的柱子上,“没想到你小子命大,自己跑了这么远。”
林景看着他肩上的箭囊,忽然明白——那天在街角“失踪”的刘旗官,根本不是被灭口了,是被赵毅派去执行秘密任务了。
“驿丞那边……”
“别担心。”刘旗官打断他,“我已经去过宣府了,驿丞是个硬骨头,没答应石迁。他把真证据藏起来了,只给了石迁一份假的——现在他被软禁在驿馆,等着我们去接。”
林景的心落回了一半:“那我们现在……”
“今晚就去宣府。”刘旗官站起身,“夜袭驿馆,带驿丞走——石迁的人明天就到,再晚就来不及了。”
林景点点头,握紧了短刀。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的眼神却比来时更亮了。
山风吹过山神庙,卷起地上的落叶,像在为他们送行。林景看着宣府的方向,那里的夜空比京城更黑,却也藏着更多的希望。
他不知道接下里的路会有多难,不知道石迁和王振的势力有多庞大,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看到张诚的冤案昭雪。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
因为这是他爹教他的道理:人可以低头,但不能弯腰;可以怕死,但不能怕理。
哪怕这道理,在这深宫里,轻得像一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