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璇玑藏机杼,素手裂黄裳
第16章 璇玑藏机杼,素手裂黄裳
洛水河畔的玉莲工坊,在冬日的肃杀中依旧蒸腾着热气与异香。巨大的蒸馏铜釜在炉火映照下如同沉默的巨兽,冷凝管蜿蜒盘旋,滴落的香露在瓷瓶中汇聚成琥珀色的流光。匠人们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霜花,却掩不住眼中因“玉莲热”而燃起的炽热。
赵知乐裹着厚实的羊皮袄,站在工坊新搭建的暖棚里。棚内炉火熊熊,驱散了外界的寒意。他面前的长条案上,摊开着几张粗糙的麻纸,上面是他用炭笔勾勒的、关于一种新药的构想草图。案旁,几个陶钵里盛放着不同的原料:晒干的辣椒、薄荷叶、樟脑块、蜂蜡,还有一小罐新提纯的、散发着浓烈刺鼻气味的油脂——这是他用反复蒸馏、冷凝法从辣椒中萃取出的“精华”,辣度惊人。
阿蛮那日敷在他脚踝上的三七草糊带来的清凉镇痛效果,以及冰河上刺骨的寒意,让他想到了那些在寒风中戍守城墙、手脚冻疮溃烂的军士。冻疮膏!若能制成,不仅能救人,更能为“玉莲斋”赢得军中和民间的声望!
“阿石!火候再小些!这辣椒油见热就挥发!”赵知乐盯着陶钵里正在隔水加热的辣椒油和蜂蜡混合物,指挥着。阿石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炉膛里的柴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阿木,薄荷叶研磨得再细些!和樟脑粉混合均匀!”赵知乐又转向另一个陶钵。清凉的薄荷气息与樟脑的辛香在空气中弥漫。
他将研磨至极细的薄荷樟脑混合粉末,小心地倒入温热的辣椒油蜂蜡液中,再加入一点点甘草粉(消炎),用细木棍快速搅拌。混合物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橙红色,散发着辛辣、清凉又带着一丝药草气息的复杂味道。
“成了!”赵知乐用竹片挑起一点,触手微温,质地细腻。他将其涂抹在自己手背上因寒冷而有些发红发痒的皮肤上。
瞬间!
一股强烈的、如同火焰灼烧般的辣痛感猛地窜起!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但紧接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清凉感如同冰泉般渗透开来,迅速压下了那灼热的刺痛!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舒畅的暖意和麻木感!皮肤上的红痒仿佛被瞬间冻结、抚平!
成了!这效果远超他的预期!辣椒素扩张血管、促进血液循环,薄荷樟脑清凉镇痛、麻痹神经,蜂蜡滋润保护!完美的组合!
“快!分装!用最小的竹筒!”赵知乐强忍着手背的余韵,兴奋地吩咐。第一批简易版的“玉莲活络冻疮膏”诞生了!
就在赵知乐沉浸在冻疮膏成功的喜悦中时,一封措辞雅致、带着淡淡墨香的素笺,由一位青衣小婢送到了工坊。
“上官婕妤有请赵司制,于未时三刻,至掖庭宫‘集贤亭’一叙,品鉴新得《王右军兰亭摹本》。”
上官婉儿!集贤亭!品鉴《兰亭序》摹本?
赵知乐捏着那散发着清雅香气的素笺,心头瞬间掠过无数念头。品鉴字画?以婉儿之智,绝不可能只是闲情雅致。联想到运河上那幅神秘的《璇玑图》和五石散,他隐隐感到,这又是一场暗藏机锋的会面。
未时三刻,掖庭宫深处,集贤亭。
此处临水而建,四周遍植修竹,虽是冬日,依旧青翠挺拔,在寒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亭内燃着银炭,温暖如春。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置于亭中,案上铺着雪白的宣纸,一方端砚,几只紫毫笔,还有几卷摊开的书册。
上官婉儿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宫装,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银狐裘披风,青丝松松挽起,只簪着一支素净的玉簪。她正背对着亭口,俯身看着案上的一卷书帖,身姿窈窕,侧影在冬日暖阳下勾勒出优美的弧线,如同一幅静谧的仕女图。
“下官赵知乐,拜见婕妤。”赵知乐在亭外躬身行礼。
婉儿闻声,缓缓转过身来。她脸上薄施脂粉,眉目如画,眼神清澈如水,却又深不见底。看到赵知乐,她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如同春冰初融:“赵司制来了?不必多礼,快请入亭。今日得了幅好帖,想请司制一同品鉴。”
她的声音清泠悦耳,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让人如沐春风。但赵知乐丝毫不敢大意,依言步入亭中,在书案一侧站定,目光恭敬地落在案上。
婉儿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点着案上那卷展开的书帖。帖上墨迹淋漓,笔走龙蛇,气韵生动,正是赫赫有名的《兰亭序》摹本!虽非真迹,但摹者功力深厚,几可乱真。
“赵司制请看,”婉儿的声音带着一丝欣赏,“此乃褚河南(褚遂良)早年摹本,虽不及冯承素之神韵,然笔力遒劲,转折间自有一股英气。尤其这‘之’字,捺笔如刀,锋芒内敛……”她娓娓道来,指点着帖中的精妙之处,言辞雅致,见解独到,尽显才女风范。
赵知乐对书法虽非精通,但也看得出这摹本的精妙,更惊叹于婉儿深厚的学养。他凝神细看,口中附和着婉儿的点评,心思却高度警惕,留意着亭内的一切细节。
亭内陈设简洁雅致。除了书案笔墨,旁边一张小几上还放着一个青玉香炉,炉内焚着清雅的鹅梨帐中香,青烟袅袅。香炉旁,随意地放着一卷用黄绫系着的卷轴,似乎也是字画。
婉儿似乎谈兴正浓,又指向帖中一处:“司制再看此处,‘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这‘俯仰’二字,褚公摹时稍显滞涩,不如原帖之飘逸……”
就在她指尖划过书帖,微微侧身,衣袖拂过旁边小几的瞬间——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那卷随意放在香炉旁的黄绫卷轴,被她的衣袖不经意地带落在地!卷轴散开,滚落出一叠写满了字的、墨迹似乎尚未完全干透的纸张!
婉儿似乎并未察觉,依旧专注地讲解着《兰亭序》。她身旁侍立的一名绿衣小婢却脸色微变,慌忙上前,手忙脚乱地去捡拾那些散落的纸张。
赵知乐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些纸张。
只一眼!
他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那散落在地的纸张上,赫然写着:
“……狄仁杰,自恃元老,阴结朋党,图谋不轨……”
“……于府中私藏甲胄,暗蓄死士……”
“……与庐陵王(李显)密信往来,语多怨望……”
“……证据确凿,乞请圣裁……”
字迹潦草,墨色尚新,显然是刚写就不久的草稿!落款处,一个狰狞的、如同鬼画符般的签名虽未写完,但那独特的笔锋走向——赵知乐在太平公主府见过类似的笔迹副本——正是酷吏来俊臣的手笔!
构陷!赤裸裸的构陷!目标直指当朝宰相、国之柱石狄仁杰!甚至牵连被废的庐陵王李显!这是要置人于死地!
冷汗瞬间浸透了赵知乐的内衫!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上官婉儿!她绝非无意!她是故意的!她是在借品鉴字画之名,向他示警!或者说,是在试探他的立场和反应!
绿衣小婢已经慌乱地将那些纸张拢起,重新卷好,放回小几上,低着头退到一旁,大气不敢出。
婉儿仿佛这才注意到,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小婢,语气带着一丝不悦:“怎地如此毛躁?下去吧。”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婢如蒙大赦,连忙退下。
婉儿这才转向赵知乐,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浅笑,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让司制见笑了。下人粗手笨脚。”她目光重新落回《兰亭序》摹本上,指尖轻轻拂过那“俯仰”二字,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褚公此笔,滞涩之处,恰如这朝堂之上,人心叵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啊。”
她的指尖停留在那略显僵硬的笔画转折处,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扫过赵知乐的脸。
来了!图穷匕见!
赵知乐只觉得后背的冷汗已经冰凉。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婉儿在暗示!她在提醒他朝堂险恶,更是在逼他表态!他该如何回应?直接点破?那是找死!装傻充愣?婉儿绝非易于之辈!
电光石火间,赵知乐的目光猛地聚焦在书案上那方端砚里尚未干涸的墨汁上!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困惑和“求知欲”的表情,上前一步,指着那“俯仰”二字,声音带着几分“门外汉”的迟疑:“婕妤所言极是。下官虽不通书法,却也觉此二字转折处……似乎……墨色有些异样?”
“哦?”婉儿眉梢微挑,似乎来了兴趣,“司制也懂墨?”
“不敢说懂。”赵知乐谦逊地摇头,目光却紧紧盯着那墨迹,“只是下官在工坊制香,常与颜料、胶质打交道。方才观此墨色,转折处似乎略显……枯涩?墨线边缘似有细微的……颗粒感?”他故意说得含糊其辞,仿佛只是凭感觉瞎猜。
他顿了顿,仿佛在努力回忆,继续说道:“下官曾听闻,古法制墨,讲究烟细胶清。若烟炱研磨不细,或胶质不纯,墨色便易显枯涩,行笔滞碍。更有甚者……”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神秘,“若墨中掺了杂质,比如……铅粉之类,虽能增其乌黑亮泽,但时日一久,墨迹易脆易剥,且……恐有伤笔损纸之虞?”
他一边说,一边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小几上那卷重新系好的黄绫卷轴,目光在那“证据确凿”几个字上飞快掠过,随即又迅速收回,重新落在《兰亭序》的墨迹上,仿佛真的只是在讨论书法用墨。
“铅粉?”婉儿眼中精光一闪,如同寒潭中投入石子,荡开一圈涟漪。她看着赵知乐那副“认真探讨”的模样,唇角那抹浅笑似乎加深了一分,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和……了然。
“司制果然心思细腻,见微知著。”婉儿的声音依旧清泠,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墨中掺铅,看似增色,实则自毁根基,遗祸无穷。此等伎俩,瞒得过一时,瞒不过明眼人。”她指尖轻轻敲了敲书案,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敲打在赵知乐紧绷的心弦上,“褚公此笔滞涩,或许……真与墨质有关?司制一言,倒是点醒了本宫。”
她不再看那“俯仰”二字,转而欣赏起帖中其他行云流水的部分,仿佛刚才关于墨质的讨论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但赵知乐知道,他的暗示,婉儿听懂了!而且给出了回应——掺铅的墨,瞒不过明眼人!来俊臣的构陷,如同掺了铅的墨,看似“证据确凿”,实则漏洞百出(墨迹易脆易剥,暗示证据经不起推敲)!
亭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竹叶在风中的沙沙声。空气里弥漫着鹅梨帐中香的清甜和一种无形的、心照不宣的张力。
就在这时,刚才那名绿衣小婢再次匆匆步入亭中,对着婉儿福了一福,低声道:“婕妤,尚宫局那边有急事,请您过去一趟。”
婉儿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对着赵知乐歉然一笑:“看来今日只能到此了。本想与司制多探讨些书道墨趣,奈何宫务缠身。”
“婕妤言重了。能得婕妤指点,已是下官莫大荣幸。”赵知乐连忙躬身。
婉儿微微颔首,示意小婢收拾书案。就在那小婢收拾那卷黄绫卷轴时,一枚半个巴掌大小、非金非木、边缘镶嵌着银丝、正面刻着“东宫”两个古朴篆字的令牌,从她袖中滑落,“叮当”一声轻响,掉在了铺着厚绒地毯的地面上!
小婢脸色瞬间煞白!慌忙弯腰去捡。
婉儿似乎并未察觉,只是优雅地整理着自己的披风。
赵知乐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那枚令牌上!东宫?!太子李显早已被废,贬为庐陵王,幽居房州!如今的东宫……是空的!这枚令牌……怎么会出现在婉儿贴身婢女身上?!是保管不慎?还是……婉儿与废太子李显仍有联系?!
巨大的疑问如同惊雷在赵知乐脑中炸响!他强忍着惊骇,迅速移开目光,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小婢手忙脚乱地将令牌捡起,塞回袖中,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婉儿这才转过身,对着赵知乐淡然一笑:“司制慢走。”说罢,在绿衣小婢的搀扶下,袅袅婷婷地离开了集贤亭。
赵知乐站在原地,直到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小径尽头,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彻底浸透。短短片刻的会面,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步步惊心!他不仅用“墨中掺铅”的隐喻回应了婉儿的示警,更意外窥见了那枚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东宫令牌”!
婉儿……她到底想做什么?她背后,又站着谁?
带着满腹的疑云和沉重的心情,赵知乐离开了掖庭宫。他没有立刻回工坊,而是带着阿木,亲自押送着第一批赶制出来的“玉莲活络冻疮膏”,来到了洛阳城北的玄武门。
时值隆冬,寒风凛冽如刀。高大的城墙下,戍守的军士们身着冰冷的铁甲,在寒风中挺立如松。他们的手脸暴露在空气中,大多冻得通红发紫,不少人的手背、耳朵上布满了红肿溃烂的冻疮,裂开的口子里渗着血水,看着触目惊心。
赵知乐找到戍卫此门的校尉,说明来意,并献上冻疮膏。校尉起初将信将疑,但看到赵知乐递上的“尚药局司制”腰牌和太平公主府的印信,又见那药膏气味虽辛辣却透着清凉,便同意让几个冻疮严重的军士试用。
当那橙红色的药膏涂抹在溃烂流脓的冻疮上时,军士们先是疼得龇牙咧嘴,但紧接着,那股深入骨髓的清凉和随之而来的暖意与麻木感,让他们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那折磨了他们整个寒冬、痛痒钻心的感觉,竟在片刻间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神了!真他娘的神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双手冻疮溃烂得几乎见骨的老兵,看着自己涂抹了药膏后迅速止血、痛痒大减的双手,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猛地抬起头,布满风霜的脸上老泪纵横,竟对着赵知乐“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恩公!活命恩公啊!”老兵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这鬼天气,这冻疮……比挨刀子还难受!多少兄弟因为这烂手烂脚,连刀都握不稳!您这药……是救命的仙丹啊!”他砰砰地磕着头,额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撞得通红。
他这一跪,如同点燃了引线!周围那些试用过药膏、同样感受到奇效的军士们,也纷纷激动地跪倒在地!他们大多是底层士卒,饱受冻疮之苦,何曾想过会有贵人专门送来如此神效的药膏?
“谢恩公!”
“谢大人赐药!”
“活命之恩!永世不忘!”
此起彼伏的感激声,带着最朴素的真诚,在寒冷的玄武门下回荡!几十名铁骨铮铮的汉子,对着年轻的赵知乐,跪倒了一片!那场面,震撼人心!
赵知乐连忙上前搀扶老兵:“老哥快请起!折煞小子了!快快请起!”他心中同样激荡难平。这冻疮膏的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看着这些在寒风中戍卫国门、饱受疾苦的军士脸上那发自肺腑的感激,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他想起了袁恕己那忧愤的呐喊:“民力将竭!”这些军士,何尝不是民力的一部分?能让他们少受些苦楚,便是他赵知乐在这煌煌大唐,留下的一点微末痕迹。
“阿木!把药膏都分下去!给戍守的兄弟们每人一份!”赵知乐大声吩咐。
“是!赵师傅!”阿木激动地应道,和几个军士一起,将带来的冻疮膏一一分发下去。
寒风依旧凛冽,但玄武门下,却涌动着一股驱散严寒的暖流。
就在赵知乐在玄武门分发冻疮膏时,终南山麓,洛水源头。
阿蛮背着巨大的藤筐,灵巧地在覆雪的密林和嶙峋的山石间穿行。她今日进山,是为了寻找一种只在寒冬开花的珍稀草药“雪里金”,给摔伤腿的阿爹入药。
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她冻得通红的小脸上。她裹紧了身上的旧羊皮袄,哈着白气,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被积雪覆盖的山坡和岩缝。
突然,她脚下一滑,踩在一块被积雪掩盖的、松动的岩石上!
“哎呀!”阿蛮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顺着陡峭的山坡滚了下去!
积雪和枯枝减缓了冲势,她滚了十几米,撞在一处突出的山崖下才停住。藤筐里的草药撒了一地。她揉着被撞疼的肩膀和膝盖,挣扎着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雪沫。
“倒霉!”她嘟囔着,弯腰去捡拾散落的草药。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山崖底部、一处被积雪半掩盖的岩壁吸引住了!
那岩壁的颜色……不对劲!
寻常的山岩多是青灰或土黄色,而眼前这片岩壁,在积雪的映衬下,竟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于黑的赤褐色!岩壁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在阳光下闪烁着一种奇异的、金属般的光泽!一些裸露的岩层边缘,更是呈现出明显的、如同生锈般的暗红色!
阿蛮好奇地凑近,用随身携带的采药小锄头,小心翼翼地刮掉岩壁表面的苔藓和积雪。
“铿!”
小锄头刮在岩壁上,竟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类似金属撞击的声响!刮下的粉末,呈现出一种暗红带黑的色泽,沉甸甸的!
铁矿?!而且是……裸露在地表的、品位极高的赤铁矿?!
阿蛮虽然不懂冶炼,但常年在大山里讨生活,见过村里铁匠铺用的铁矿石。眼前这岩石的色泽、重量和那金属撞击声,分明就是铁矿石!而且看这裸露的规模和色泽,储量恐怕不小!
她心脏砰砰直跳!想起赵知乐在工坊里,对着那些铜釜铜管时,偶尔会念叨“要是有更好的铁就好了”……她不懂什么是“更好的铁”,但她知道,铁很值钱!非常值钱!比草药值钱多了!
她连忙从藤筐里翻出装水的竹筒,倒了些水在刮下的矿石粉末上。水瞬间被染成了浑浊的红褐色!
没错!就是铁矿!
阿蛮看着眼前这片在冬日阳光下闪烁着暗红光泽的巨大岩壁,又看了看手中被染红的水,清澈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她小心翼翼地将几块颜色最深、最沉的矿石捡起,用布包好,塞进藤筐最底层。然后,她抬头,仔细辨认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和方位,牢牢记住这个地方。
风雪更大了,阿蛮背起沉重的藤筐,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山下走去。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雪幕中,只留下那片裸露的、沉默的赤铁矿脉,在终南山的寒风里,闪烁着冰冷而坚硬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