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阿尔贝的邀请
第27章 阿尔贝的邀请
雨果先生已经77岁了,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高龄。
去年6月,他小中风了一次,虽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已经很少外出,也很少见客了。
他目前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人生最后一部重要著作《世纪传说》的最后一卷的创作上。
这部以诗的语言写就的人类社会历史巨作,贯穿了他人生的后半程——1859年出版了第一卷,1877年出版了第二卷。
所以接到泰纳教授的信以后,他一开始想写一封措辞客气的回信婉拒邀请,但是泰纳的一句话却把这位在法国人民心里至高无上的文豪打动了:
【索邦不能失去年轻、活力与正义,正如法国不能失去维克多·雨果一样!您的到来,将给这些年轻人巨大的鼓舞与安慰,也必能让法国人民再次见证您的伟大!】
他想起了自己在法学院求学的经历——虽然他对法律并不太感兴趣,只是接受父亲的安排而已,但是朝夕与年轻的同学相处,那种思想的碰撞、真诚的交流,却是一生难忘的回忆。
晚年的雨果虽然声誉日隆,但也经常陷入老年人常有的孤独当中。
尤其是1871年巴黎公社之后,雨果因为同情公社成员,屡屡呼吁政府要赦免、释放公社成员,甚至呼吁外国政府为这些人提供庇护,结果导致骚动。
在某个晚上,一群约50人的暴徒试图强行进入雨果家,高喊:“杀掉雨果!吊死雨果!杀了这个恶棍!”
这个暴行虽然没有成功,但是也极大地打击了雨果的内心,让他看清了人性的险恶,与所谓的“声誉”有多么不靠谱。
他觉得自己不过活成一块比较靓丽的招牌而已。
犹豫许久,他找出纸笔,写下了回信:
【亲爱的泰纳:
感谢你的热情,愿你健康如故……
恕我无法参加「诗会」,我这老朽、多病的身体,已经无法在这样的盛会上与美丽的女士共舞了。
但索邦学生们的作品,我还有精力一看……】
写完回信,雨果又感到一阵虚弱,望着窗外浓稠如墨的夜色,摇动铃铛,叫来仆人,服侍自己入睡。
……
第二天一早,莱昂纳尔在教堂的钟声敲响八下的时候准时醒来。
打开门,就已经看到佩蒂在门口等着自己,脚边是一盆干净的水。
由于阁楼太小,没有佩蒂休息的地方,所以最近她都是在二楼的父母家里睡。
见到莱昂纳尔,佩蒂露出灿烂的笑容:“早上好,索雷尔少爷。”
由于这几天跟着莱昂纳尔吃了不少牛肉、鸡肉,佩蒂的脸色已经不是过往苍白,而是有了两抹淡淡的红色。
莱昂纳尔把水盆端进屋子,又把佩蒂关在门外,脱下外衣,开始洗漱、擦身。
冰冷刺骨的水温让他的精神一下从混沌变得清明——在这个时代生活了一个多月,他也逐渐适应了这里冷水洗一切的习惯。
倒不是完全因为贫穷烧不起热水,而是以冷水洗漱、擦身,在这个时代被认为是保持健康的重要方法。
19世纪早期,人们普遍认为疾病会以气体的形式存在,会通过毛孔、鼻孔进入身体,引发疾病,冷水擦浴能让毛孔收缩,阻断“病气”入体;
虽然到巴斯德发现细菌等微生物的存在以后,“毛孔恐惧”变成了“细菌恐惧”,中产阶级和上流社会掀起了“消毒热”,家家户户以弥漫着石灰水的味道为荣,但使用冷水的习惯还是被普遍保留了下来。
不过莱昂纳尔是下定决心,要是真靠写小说发了财,能像福楼拜、左拉、莫泊桑一样买得起大别野,自己一定要过上洗热水澡的生活……
洗漱完毕后,准备出门的莱昂纳尔给佩蒂交代了两个任务,并给了她2法郎:
购买今天两人的食物,并且按照之前他教的方式进行炖煮,中午和晚上他都会回家吃饭。
誊写自己放在桌面上的《老卫兵》手稿,遇到不懂的单词,可以查询一旁的辞典——自己去年已经教过她基本的拼写和查辞典的方法了。
佩蒂很聪明,学得还不错;如果不是经常被她母亲打断去做家务的话,她今年说不定已经可以自己写信了。
看着佩蒂重重点头的样子,莱昂纳尔有些欣慰,拍了拍她的脑袋,匆匆下楼出门了。
索邦的课程一如既往的无聊,教授们重复着100年前甚至300年前的理论与作品,保守得像是从中世纪复活过来的僵尸。
伊波利特·泰纳教授虽然古板,但是与他们相比,新潮得简直像摇滚乐手——如果这个时代有摇滚乐的话。
百无聊赖的莱昂纳尔躲在教室靠后的角落里,在笔记本上继续完成《老卫兵》的创作。
嗯,课堂上写《颓废的都市》毕竟还是太冒险了——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老卫兵原来真是追随皇帝陛下的老近卫军,在奥斯特里茨、在耶拿都立过战功。但滑铁卢之后,路易十八国王下了命令,这些皇帝的精锐都被解散了。他们中的一些人被遣返回乡,更多人则被秘密警察像影子一样盯着,也找不到正经工作。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快要讨饭了。幸而枪法极准,有时替人打打猎、驱驱狼,换点面包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酒贪杯。拿到几个钱,便直奔酒馆,喝得酩酊大醉,常常误了事。如是几次,叫他帮忙的人也没有了。老卫兵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窃的事。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黑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黑板上擦去老卫兵的名字。】
莱昂纳尔正写着,连课间休息都没有起身,纸面却忽然一暗,原来是有人站在了自己的桌前,挡住了光。
他抬头一看,是阿尔贝·德·罗昂,领着他的一帮小弟,围住了自己坐的这排座位。
莱昂纳尔皱皱眉,经历过校长室的事情以后,阿尔贝已经很久没有找过自己麻烦了,今天这是故态复萌了?
没等他开口,阿尔贝先说话了:“莱昂纳尔,这个周末你有别的安排么?”
莱昂纳尔心说当然有,他刚刚收到加里布埃尔预支给「一个老实的巴黎人」的1500法郎现金和1500法郎汇票,周末正准备去看看房子,合适的话就尽快搬家。
但看阿尔贝的口气不像是挑衅,于是问道:“怎么,有什么事吗?”
阿尔贝踌躇了一下,还是说出了来意:“这个周末,我们要去「死亡帝国」探险,你要一起来吗?”
莱昂纳尔愣了一下,「死亡帝国」是刻在巴黎著名的地下墓穴入口处门楣上的一行字,也是那里的代称。
在这个庞大的地下隧道网络中,埋葬着自18世纪以来的600万具尸骨,目前由教会管理,一向被视为禁忌之地,有许多灵异传说。
迟疑之际,他分明看到一股轻蔑的微笑慢慢爬上了阿尔贝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