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不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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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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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重新回到军营中的石守信,依旧在阅览军法。

不得不说,曹魏的军法非常的……灵活。不仅军制多样,不同军制的军队,内部实施的军法也不同。

比如说,禁军与那种跟着将领走的世兵制军队,军法就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世兵制的军队之中,基本上就是主将的一言堂。

石守信想到了“抓大放小,因地制宜”这八个字。

监军不是什么都管,也不是什么都不管,这里头有一条很灵活的红线。

而这次他作为监军的任务,其实只有一个:盯住钟会!

其他的事情,卫瓘会料理的,倒是犯不着他来出手,任务堪称是“简单任务”。石守信之所以这样努力读军法,不是因为这次监视钟会需要,而是他想从中学习治军之道。

这世道,不掌控兵权就像光着身子在街上走一样。既然有机会学习,那一定要好好的学。

迟早有一天,他也会独自领兵的。

按照过往的常理,蜀军应该在秋后北伐。可是今年却很奇怪,蜀国国内很安静,姜维屯兵沓中厉兵秣马,传言说他与成都朝廷不和,为避祸而在北方不回,消息言之凿凿只是不知真假。

没过几天,司马昭就下令,卫瓘领着这支不受任何主将节制(包括钟会),兵员只有千人的“监军队”,马上打点行装,即刻开拔前往关中。

此时羊琇已经提前离开了军营,去关中接管本部兵马去了。军营之中除了卫瓘外,就属石守信官最大。

卫瓘让石守信在军中挑选百人为本部人马,到时候有可能会单独行动。

开拔的前一天夜里,羊徽瑜将石守信请到了自家宅院。书房里,两人没有抱在一起肌肤相亲,而是羊徽瑜在给石守信交待大事,后者端坐于桌案静静聆听。

“此役的风险,不在于战况如何,大将军府传来的消息,汉中兵力空虚。如果没什么意外,战况应该很快就能见分晓。

真正的麻烦,在于钟会的想法。”

羊徽瑜面色肃然说道,眼中满是担忧。

“瑜娘请讲。”

石守信微微点头说道。虽然他已经提前知道“答案”,但这场“考试”,是拿命去考的,容不得半点马虎。

“经过嵇康那件事以后,大将军已经有了杀钟会之心。可问题在于,钟会也是聪明绝顶,如果知道大将军要杀他,钟会就有可能会谋反。

他是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现在我估计,钟会很可能已经有了反心。经过淮南三叛,谋反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了吧?

如果钟会要反,到时候他带着兵马,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询问你要不要跟他一路,这该如何处置?”

羊徽瑜说出了一种很令人担忧的情况。

“钟会人缘极差,谋反成功几无可能,跟他走必是自取灭亡。

如果从贼,事后肯定要被大将军处置。若是不从,当场就要死,确实难办。”

石守信自言自语道,羊徽瑜握住他的手,无奈叹息道:“这些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靠你自己了。”

“明白。”

石守信点点头,羊徽瑜对他掏心掏肺的,他自然是领情的。

“此外,杜预也会独领一军。

你救过他的命,他肯定会跟你共进退。至于羊琇……他平日里心高气傲,不见得会看得起你,唯有你拉着杜预一起,再跟他晓以利害,他才会听你的。

毕竟,羊琇也看不起钟会,不可能依附于他。此番要是叔子愿意去,你们联手必定无忧,唉!”

说完羊徽瑜直摇头,很多话她又不可能跟羊祜说。她总不能说自己当了别人的情妇吧?

现在她与石守信说的这些都是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在羊徽瑜看来,只是心中猜测,即便是向外人求助,也无从说起。

唯有石守信知道,钟会……那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羊徽瑜不但没有夸大其词,反而是低估了钟会的胆量。

“你也多保重,我不会始乱终弃的。”

石守信握住羊徽瑜的手说道。

那一夜的荒唐事,他已经听羊徽瑜说过了,了解了来龙去脉后,石守信也是无语。

羊徽瑜从温县来洛阳,上次来时,还是羊祜到洛阳为官时,已经是多年以前。这次来洛阳也是为了伐蜀之事,想让羊祜在其中可以从中捞着些什么。

终究,她和石守信的孽缘还是因为伐蜀而起。

石守信原以为羊徽瑜是那种深闺怨妇,多年独守空房想找男人,没想到这孽缘居然是自己起头的。

石守信回味了一番,过往羊徽瑜种种不可理喻的亲近,如果有那件事打底的话,就顺理成章,完全不值得奇怪了。

其实在那次之后他也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只不过后面大事小事一茬一茬的,没时间去细想。事到如今,只能说喝酒误事,古人诚不我欺。

从羊徽瑜平日端庄周正的行事风格看,确实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快回家看看你夫人吧,我正好今天来了月事。”

羊徽瑜尴尬笑道,脸上有一丝落寞和遗憾。她现在心中有一团火,只是使不上力气。

“嗯,那我回去了。”

石守信点点头,随即离开书房上了司马昭为羊徽瑜准备的“专车”。

……

几乎是同一时刻,在大将军府的书房里,钟会将一张地图挂在墙上。司马昭端坐于书案前,不苟言笑,正在听钟会讲解此番伐蜀的规划。

“探子回报,如今蜀国内斗不止。黄皓和诸葛瞻意图罢免姜维,让阎宇代替大将军职位。而姜维厌恶黄皓弄权,上书请杀之,刘禅不听。姜维惟有避居沓中屯田,拥兵北防。

故而,今年蜀国没有北伐,并非是姜维不想,而是不能。”

这番分析有理有据,司马昭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杀钟会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正是用他的时候,司马昭对这位行事招摇高调的亲信,表现出了足够的“信任”,以及放权。

看上去像是“君臣相得”。

“大将军,此番我是谋划兵分三路伐蜀:

西路由邓艾所率的本部人马,出狄道分进合击向甘松、沓中进攻姜维,拖住蜀军主力让他们不得回防汉中;

中路军由诸葛绪率领,自祁山向武街、阴平之桥头切断姜维后路,也是防止邓艾胡来。

而东路军,我会亲自率包括禁军和关陇兵在内十余万将士,分两路从斜谷、骆谷进军汉中,分别由胡烈和李辅领兵。

前两路都是佯攻,东路夺取汉中才是主攻。只要夺取汉中,立刻派兵屯守要地,然后大军返回关中休整,伐蜀之战结束。

一切都以稳妥为主。”

钟会对司马昭行礼道。

不得不说,钟会虽然有很多缺点,但确实是有才能的。这番谋划,可以说是四平八稳,完全契合司马昭的政治需求。

典型的打政治仗,目标明确,没有任何累赘和多余。

依照这个作战方案,只要不出意外,拿下汉中难度不大,成功率极高。

拿下汉中后,司马昭便可以进位晋公,加九锡,实现自家权柄传承。自此以后,司马昭就不担心身后事如何了。

自己不能称帝,那就让司马炎将来称帝,相信后人的智慧就可以了,曹操当初也是这么做的。

忽然之间,司马昭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冤枉钟会了。这位确实是在嵇康那件事上有极大私心,但这次谋划伐蜀,看起来还是靠谱的。

“就这么定下来吧,大军先开拔到关中,引而不发。同时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打通行军路线!”

司马昭沉声说道。

他伐蜀准备了好几年,就是不想有那种大军浩浩荡荡,从洛阳出发前往关中的场面。如此一来,傻子都知道要伐蜀了,等大军开到汉中,姜维的兵马早就回防,还打个球啊。

“下官这便出发前往长安,洛阳兵马,可以缓缓而行。”

钟会对司马昭作揖行礼说道。

“嗯,士季谋划甚合我意,这便动身吧,我在洛阳等你得胜归来。”

司马昭哈哈大笑道。钟会随即领命而去,回家收拾行囊,准备奔赴关中公干。

待他走后,司马昭长叹一声,心中有股憋了很久的郁气被吐了出来,有种身心通透的舒畅。

其实,自从曹奂上位后,这位天子就很懂事,知道他就是个橡皮图章和大号工具人。所以在登基的那年,就给司马昭上了一键三连篡位套餐:封晋公加九锡进位相国。

司马昭拒了。

一年后曹奂又加,司马昭又拒。

后面就是曹奂一直加,司马昭一直拒,到现在已经加了四次拒了四次。据说曹奂现在正准备加第五次,司马昭依旧打算拒绝。

事实上,强行登基,也并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后世史书所记,就比较难听了。而且没有军功打底,强行登基的话,根基不稳后患无穷。

不排除再次出现淮南三叛的情况。

这次伐蜀,可以说是寄予了司马昭的全部希望和念想。

忽然,他面色微变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派人去把主簿师纂找来。

深夜召唤,很不寻常。一见面,跟随司马昭多年的主簿师纂就低声问道:“大将军,深夜相召,有什么要事下官去办么?”

司马昭将一封刚刚收到不久的帛书放在桌案上,示意师纂自己看。

“这……”

师纂差点说这人是傻子吧,看到落款是邓艾,这才没有说出口。邓艾居然还在劝说司马昭不要出兵伐蜀,并且罗列了原因一二三四五等等等。

你说他傻吧,他说的头头是道,不像是在胡搅蛮缠的,每一点都切中要害。

你说他聪明吧,如今朝廷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司马昭伐蜀已经不是箭在弦上,而是箭已经射出去了!

邓艾还在那说不要出兵,不是傻子是什么?

“你去一趟狄道,跟邓艾好好说说本将军的意思,然后作为副将稍稍牵制一下邓艾,让他不要胡作非为。

该动的时候要动,不该动的时候不能动!”

司马昭沉声吩咐道。

听到这话,师纂一股恶气涌上心头,要不是面对的是司马昭,他早就骂街了。远方黑暗中似乎有个声音在低语:你拿着这把刀,去把唐僧师徒给杀了。

邓艾部曲跟师纂根本不熟悉,他这个大将军府的主簿空降到陇右当副将,这个命令真是一言难尽。

邓艾已经在西北屯田多年,那边上上下下都是邓艾的亲信。师纂空着手去,能掌控住军队么?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师纂是大将军府的主簿,他的个人前程,和司马昭是完全绑定在一起的。

“明白了,下官这便启程,请大将军放心!”

师纂对司马昭行了一礼,接过军令转身便走。

司马昭连忙喊住他,低声吩咐道:“到时候邓艾若有反心,你可以便宜行事!”

看着师纂离去,司马昭松了口气。

他的心情还是没有平复,反而因为该下的命令都下达了,患得患失之间产生了难以忍耐的焦躁。

一大清早,打着哈欠的羊徽瑜,就被司马昭请到了书房,她看起来睡眼惺忪,慵懒的脸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妩媚。

只是看到这位眼睛都熬红了的大将军,羊徽瑜马上调整了心情,她迷惑不解问道:“大将军是因为什么事情忧愁么?”

“还不是钟会领兵之事,唉!”

司马昭长叹一声。

“大将军既然担忧钟会,何不自领一军去关中?”

羊徽瑜揶揄问道。

司马昭顿时哑火了,有些幽怨的瞪了羊徽瑜一眼,什么也没说,只顾着叹气。

羊徽瑜上前给司马昭倒了一杯酒,安慰他道:

“大将军啊,外面的事情,就交给别人去做,你必须要在洛阳坐镇。

以我愚见,三路伐蜀大军之中,诸葛绪能力平庸,只是为了堵住邓艾胡来的垫子。

伐蜀大将之争,必定在邓艾和钟会二人之间产生。

既然钟会强势,不如大将军现在就加封邓艾。钟会得知此事后,必定妒忌邓艾,二人便不可能联合起来,据有蜀地而自立。

二虎相斗必有一伤,大将军坐山观虎斗,又有什么值得忧虑的呢?”

对啊!

司马昭激动得站起来,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像是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一样。他兴奋得差点没把羊徽瑜抱住猛亲一顿。

羊徽瑜松了口气,其实这些话也不是她想的,而是石守信和她房事完以后在床上说的。

“是了是了,嫂子说得对,说得对。”

司马昭感激的点点头,心中忧虑的事情终于有了解决之法。

羊徽瑜指了指桌案前的软垫,示意司马昭不要激动,坐下再说。二人落座之后,羊徽瑜长叹一声道:“唉,国事烦忧,大将军要保重身体。伐蜀之事,在于互相制衡,大将军多想也是无益。”

听到这话,司马昭微微点头没有反驳。

他知道这位嫂子一直与自己相善,特别是在建议司马攸过继这件事上,直接锁死了继承大统的格局。说句难听的,从暗黑的角度看,就是这位司马师的继室,配合司马昭夫妇,夺取了司马师奋斗一生的胜利果实!

司马昭对羊徽瑜有些不可启齿的小心思,也是源自于此。嫂子半个屁股都坐我腿上了,何不跟我睡一个被子呢?

他就是这么想的。

“你兄长狠辣无情,喜欢杀人立威,哪怕至亲至爱之人也照杀不误。

大将军你和他不同,你心软又好面子,容易被人蛊惑。钟会已经得罪了太多的人,他活着,就是在不断让你得罪人。他在把你当刀,来办他自己的事情。

杀一个钟会,多少可以挽回一些声誉,这件事犹豫不得,迟早要办了。

从现在开始,大将军就要准备此事。不杀钟会,难道将来杀得朝堂血流成河吗?”

羊徽瑜循循善诱,说得入情入理。表面上看是在贬损司马师,实际上则是在暗夸司马昭人品比他兄长好得多,这话让司马昭心中很适用。

司马昭点点头,默认了嫂子羊徽瑜的说法。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明摆着的,但那层窗户纸一旦捅破,就完全不一样了。

“嫂子说得对,是要提前准备一下。”

司马昭眼中寒光一闪,已经下定决心了。

羊徽瑜看到司马昭的表情,嘴角微微勾起,起身告退。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剩下的,就只能看石守信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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