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头顶上的乌云
第38章 头顶上的乌云
啪!
一个雪球打在吴婶脸上,糊了一脸白色。这位李家的远亲,异常狼狈的抹了抹脸上的雪粒,看到不远处穿着厚袍子的李婉,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正看着自己哈哈大笑。
吴婶童心大发,立刻抓起地上厚厚的雪,揉成团朝对方扔了过去。
二人在院子里追逐打闹一阵鸡飞狗跳,等玩累了,才回到大堂中煮上姜汤歇息。
“不知道阿郎现在怎么样了呢?”
李婉长叹一声,面露愁苦之色。
前线根本就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现在伐蜀之战好像开始了又好像没开始,处于酝酿战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憋闷期。
朝廷并没有下诏书伐蜀!
“阿郎厉害着呐,哪里需要担忧啊。”
吴婶面带微笑劝慰道,其实她也很担忧李家这位姑爷,不过想想石守信只是担任监军,应该不可能冲到第一线去。
所以,应该……还好吧。
人家夫妻小两口的,平日里如胶似漆,骤然分开,想念是难免的。吴婶虽然是过来人,可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去年我父亲还在关中,有事还可以照应一下,现在他已经回了洛阳,所以就麻烦了啊。”
李婉不像吴婶这般啥也不懂,无奈叹息道。她的心就像是天上的云一般,都要飘到关中去了。
据李婉所知,此番伐蜀还是有些风险的。
钟会是什么人,她也听父亲说过,反正那就是个不择手段,而且很不好相处的人。这个人当主将,鬼知道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正在这时,细狗贼头贼脑的走进堂屋,对李婉小声说道:“大娘子,羊公的阿姊来了,还带了很多野味。”
“嗯,我这就去迎一下。”
李婉点点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的。
石守信在家的时候,羊祜经常来串门,他们夫妇也经常去羊祜家串门,这并不稀奇。
但羊祜的姐姐来这里,就有点奇怪了,特别是石守信此刻还前往关中从军去了,根本就不在家。羊祜的姐姐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李婉来到院门口,看到羊徽瑜的侍女徐氏,正在招呼车夫将马车上装着的野味搬到院子里。
而徐氏身边,就是气质出众的羊徽瑜,此刻正在上下打量着自己。
“您是羊公的阿姊吧,快快进屋里坐。”
李婉连忙邀请羊徽瑜进堂屋。她总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不了,我就是替叔子来给你们送点野味,你夫君出征了,家中都是女流之辈。叔子本想来拜会,但实在是碍于男女之防不方便上门,我就替他代劳了。
这些野味都是叔子打猎打来的,我们家在洛阳人少,也吃不完。”
羊徽瑜笑道,态度很是客气,待人接物没什么架子。
今日她披着黑色大氅,穿着紧身的火红色袍子,搭着一块水蓝色的披肩。纤细腰身和曲线柔美的臀部展现无遗,迈步的时候微微扭着腰,动作十分的优雅。
白皙的脸庞配上特意点过的红唇,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乌黑的秀发打理得柔顺光滑,一部分披在肩上。整个人不仅显得美艳非常,而且充满了贵气。
反观李婉穿着一件青色厚袄子,刚刚还打了雪仗,身上还带着冰渣。再加上她一向都不喜欢打扮未施粉黛,此刻看着土里土气的。
和羊徽瑜比起来,倒像是个女仆。
“好好好,那就谢谢您了。”
李婉连忙道谢,羊徽瑜也没有停留在此,等车夫把那些野鸡野兔什么的搬到院子里以后,她与李婉客套了几句便告辞离开,和徐莹一起上了马车,飘然而去。
眼光毒辣的吴婶站在院子里,看着羊徽瑜的马车缓缓驶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吴婶,你是羡慕别人衣着华丽呢,还是羡慕出门就有马车可以坐?”
李婉拉着吴婶的胳膊,摇晃了一下,没好气反问道。
“刚刚那位,是不是大将军的嫂子啊?”
吴婶忽然开口道。
李婉点点头,轻叹一声道:“是啊,她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司马师死后还能在司马家屹立不倒,真不简单。”
“厉不厉害我倒是没看出来。”
吴婶吐槽了一句,继续说道:“不过怎么说呢……你不觉得她那样子看着挺骚的吗?一副勾引男人的模样。”
向来不在意言语粗鄙的吴婶直言不讳点评道,听得李婉一愣一愣的。
吴婶不提她还说不上来,刚才羊徽瑜就一直给她一种怪怪的感觉,现在想来,那可不就是“骚”嘛。
不不不,也不算是“骚”,李婉觉得应该说是故意把自身的美丽,露出来给别人看的姿态!
或者说,是上门来炫耀姿色的!
本来这年头女人常穿的衣裙,明明就是以宽大为主,压根看不出身材的。可是这位偏偏里面穿一件贴身的红袍子还把腰束紧,外面再套一件宽松的披肩,遮一半露一半。
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腰身纤细匀称,盘靓条顺一样。
“这位羊氏如果不是司马师的遗孀,应该会引起很多男人注意吧,你看她那样的,对吧?
这种寡妇要改嫁很容易的。”
吴婶一脸八卦,双手比划着,凑到李婉耳边小声说道,在那品头论足。
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她是过来人,女人身上的骚味,她看一眼就能品出味道来。
“你这张嘴胡乱说话,要是被司马家的人听到,你就死定了!”
李婉恶狠狠的威胁了一句,不过心里却是觉得吴婶说得对。
羊祜的这位亲姐姐,颜值有点厉害啊。
李婉不由得产生了一丝焦虑。
她看了看自己这身老土衣着,心中暗想平日里是不是应该注意一下妆扮,免得将来石守信发达了以后,自己会丢丈夫的脸。
……
咯咯咯,咯咯咯。
褒斜道的悬空栈道上,石守信身上裹着一条毛毯,身体被冻得牙齿打架。
面前是断了一截的栈道,栈道下方是一条已经被冻住的溪流。
此时此刻,军中士卒正在砍伐山间树木,还有人在拿着锯子在加工木料,准备重建那一段栈道。
其实修复栈道的工程量并不大,毕竟可以就地取材,而且不是重新开始建。
可是天气真的太冷了,山间冷风一吹,整个人都感觉凉飕飕的。此外,还有时不时飘落的大雪。
“石监军,我们今日还要继续修复栈道么?”
许仪走上前来询问道,他也没有披甲,身上同样是裹着一条毛毯。看着前方蚂蚁搬家一般正在忙碌的士卒,许仪忍不住长叹一声。
临近春节,跑山里面修栈道,这真不是人干的活!该说不说,钟会真踏马不是东西!
许仪在心中暗骂,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官大一级就压死人了,钟会作为大都督,那官职不知道比许仪高哪里去了!
“不能停啊,停了的话,大都督恐怕会治罪你我。”
石守信摆了摆手,否决了许仪的看法。
“其实吧。”
许仪将石守信拉到一旁,小声嘀咕道:“其实随便修修就好了,能让大军通过就行,难道还真指望我们修得十年八年不坏呀?随便搞搞,最多十天就能完成了!现在让士卒们收工,躲帐篷里烤火也不赖。”
栈道就是这样,在没有塌陷之前,你永远都不能确定它究竟能不能继续使用。如果说某个地方的支撑正常来说有六根杆子,现在断了一根,难道就不能用了么?
许仪觉得这种情况是完全没问题的,只要修好了以后,派一队兵马来回走几趟,测试一下就行了。
可惜,石守信是少府出来的专业人士,并非是一个“普通监军”,直接否定了许仪的建议。
换言之,石守信他是真正修过桥的人!洛水上有一座石拱桥就是他主持修建的,至少是带领工匠修过的。另外这两年他也一直在研究工程器械,在少府为官时就有政绩。
许仪糊弄又糊弄不过去,说服又没法说服,实在是憋得非常难受。
“不能随便搞搞啊,要以三年不坏的标准来修。让弟兄们两班倒的修,一千五百人白天排班,一千五百人晚上排班,你我二人各自督促一队,交替前进。
反正山道狭窄,一次性上三千人也无法展开。”
石守信耐心劝说道。
许仪想了想此番出征后,钟会表现出来的种种心怀不轨,只得无奈点点头,勉强同意了石守信的建议。
于是前锋军调整了配合模式,将三千人的部曲分为两班,一班许仪负责,一班石守信负责,二人交替换班。每一班再细分为三队,每队五百人。
一队负责伐木和木工,一队负责铲雪,一队负责检修栈道,查漏补缺。
每天交班的时候,再重复检验前面一班的工程质量,有不合格的立刻整改。
二人精诚合作,科学分配人力,进度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就在春节的前一天早上,一个督军队的士卒前来报信,让前锋大军原地屯扎,主将许仪和监军石守信二人速速返回郿县郊外大营,大都督钟会有请!
来通传的人,是卫瓘的手下,石守信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的,找什么理由都没用。
等卫瓘的亲兵走后,许仪将石守信拉到自己的军帐密议大事。
此时此刻,许仪身上再也看不到哪怕一丝的架子,完全是一副以石守信为主的模样,脸上满是惶恐。
“石监军啊,你说大都督相招,催促甚急,究竟为了何事?这传令之人,只怕是深夜出发的,究竟有什么可着急的?”
许仪有些迷惑问道。
“只怕是没好事,现在朝廷并未下发圣旨征讨蜀国。而蜀国自然也不可能绕过褒斜道袭击关中。所以,我觉得应该是大都督想找我们的茬子。
以便于他在军中树立威信!”
石守信阴沉着脸说道,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那要如何应对?”
许仪显然是慌了。
“无妨,我们的栈道,修得无懈可击,也没有逾期。
我估计大都督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我们敷衍了事。
此事许将军不必惊慌,一切有我!”
石守信笃定说道。
许仪点点头,已经是火烧眉毛,也只好如此了。
稍作整理后,许仪和石守信二人骑马在栈道上飞驰,紧赶慢赶的回到大营。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钟会所在帅帐的入口处,部署了大量亲兵,一个个都点着火把,身上披着甲胄,气氛肃杀到了极致。
军帐大门好似巨兽的血盆大口一般,等着石守信和许仪二人。
……
羊徽瑜去石守信家逛了一圈,找借口说送羊祜打猎的猎物,实则是观摩石守信的夫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去了之后才明白,自己的情郎为什么对自家夫人念念不忘了。
那真是一个大美人啊!
她不由得有些沮丧,卸妆了之后,一直拿着铜镜端详自己的容貌……感觉,好像也没差到哪里去吧?
“唉,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丑人多作怪?”
羊徽瑜看向徐莹询问道。
“瑜娘子,您就别多想啦。”
徐莹安慰她道,心中却是暗想:这位瑜娘子自从那一夜之后,就像是中了邪一样,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她已经彻底上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自己可得提醒一下她才是。
“瑜娘子,恩公现在在伐蜀军中,刀剑无眼还挺危险的。瑜娘子真要担心他的话,不妨多跟大将军提点几句。免得将来恩公回洛阳后,功劳被别人抢了。”
徐莹不动声色建议道。
“是了,都官从事这个官太小,怎么说……也得弄个太守当当才对。”
羊徽瑜若有所思的说道,徐莹的话提醒了她。
要是为以后打算的话,石守信外放是难免的,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选择。他在洛阳,漂亮老婆李婉天天在司马炎眼皮底下晃悠,也不是个事。
“你倒是提醒我了,是要好好运作一下。”
羊徽瑜一边说一边盘算着,她其实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在官场上说得上话。
要是运作得好,等石守信伐蜀归来以后,就可以在更大的格局中占据一席之地,不必如现在这样仰人鼻息。
到时候……未来可期呀!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又恢复了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