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

江南电缆厂，副厂长办公室外走廊。

黄卫华来到陆舟面前，压低声音道：

“周副厂长刚开完会回办公室了，我这就带你进去。他这人……爱打官腔，管供销的，厂里铜料吃紧的事他最头疼。”

陆舟咧嘴一笑，拍了拍黄卫华的肩膀：“走吧！”

黄卫华点点头，带着陆舟来到挂着“副厂长周国梁”牌子的木门前，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办公室内传出。

两人推门进去。

办公室不大，陈设简单：一张旧办公桌，两把木椅子，一个文件柜，墙上挂着几面“先进生产单位”的锦旗。

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约五十岁的男人，正是分管供销和生产的副厂长周国梁。

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地扫过黄卫华，最终落在陆舟身上，带着审视。

“周厂长好！”黄卫华连忙问好，语气比平日里要拘谨很多，“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我朋友陆舟，在国营红星鞋厂供销科工作。”

“周厂长，您好！我叫陆舟。知道您的时间很宝贵，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就直接说重点了？”

周国梁愣了愣。

一般情况下，那些初次见面的人都会说些久仰大名，冒昧打扰之类的客套话，看似尊重，实则浪费彼此时间。

所以眼前这年轻人不拘一格的打招呼方式倒是让他有些耳目一新的感觉。

“你好，陆舟同志。坐吧，小黄说你有点关于材料的事想谈？”

周国梁的语气平淡，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感。

显然，他对一个鞋厂的供销员能解决电缆厂的铜材问题，持高度怀疑态度。

若不是厂里为铜材的事火烧眉毛，加上黄卫华拍着胸脯保证，这样的会面他原本是不会答应的。

“是的，周厂长。”陆舟坦然坐下，腰背挺直，目光直视对方，没有丝毫怯场，“听说贵厂目前接到了一些计划外产品的订单，可厂里的铜指标有点跟不上趟？”

“嗯，材料方面确实存在一些缺口。”

“那我就直说了。我有这方面路子，能搞到点计划外的铜，目前共23吨，贵厂对这个有没有兴趣？”

23吨这个数字自然是陆舟随口编的。

那个年代做生意都是先把牛皮吹出去，再想办法慢慢把吹出去的牛皮给圆上。

所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就是当时的至理名言。

什么事都要按部就班进行的人，还是老老实实打工吧，做生意真的不合适。

周国梁的呼吸不易察觉地急促了一下。

23吨计划外铜材，这可不是小数目。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依旧保持谨慎，但眼神里的审视更深了：

“陆舟同志，计划外物资……来源和价格都是大问题，而且私人倒卖重要生产资料，政策风险不小。”

陆舟面带微信道：“所以我今天不是来做私人买卖。”

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周国梁的反应，然后才继续开口：

“我的想法是，我们能不能搞个‘厂外协作’？我通过个人关系，冠以贵厂名义，去采购这批铜，采购资金也由我个人解决，等货到瓯城后，卖给贵厂，您看如何？”

陆舟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两条红塔山香烟，很自然地放在了周国梁办公桌的一角。

周国梁的目光在红塔山上随意扫过，手指轻敲桌面，似乎是在思考。

这个提议对他们江南电缆厂来说，好像不存在任何风险，连资金都由对方解决，他们到时候只需要货到付款，也就不用担心被骗的问题。

另外，他也清楚陆舟这么做的目的。

当前政策虽然比较模糊，但个人倒卖重要生产资料还是存在很大不确定性，所以他想挂靠到江南电缆厂从事这个倒卖生意，从而规避政策风险。

片刻后，周国梁缓缓开口：“嗯，厂外协作的话……铜的价格又是多少？”

陆舟身体微微前倾：“价格就按我们瓯城这边的市场价，你们哪天买，就按哪天的价格结算。”

周国梁不露声色，心中却是大喜过望。

他们厂现在都迫不得已要在黑市上收购铜材，价格贵得要命。

若陆舟的货能按市场价结算的话，简直不要太良心。

周国梁又问：“供货方可靠吗？”

陆舟道：“我就不瞒您说了。这批计划外的铜是海城物资局放出来的，我亲戚在那里工作，所以有点特殊门路。”

亲戚的门路能不能走通先放在一边，该吹的牛就要放心大胆地去吹。

反正只要搞定了合法资质，陆舟自信能将后面的事一一摆平。

周国梁再度陷入沉思，办公室里寂静无声。

黄卫华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这小子平时油嘴滑舌，可毕竟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到了这种场面，想不露怯都难。

终于，周国梁缓缓开口：“这事可以办，不过口说无凭，必须白纸黑字写下来。你只要把货带回瓯城，就可以按当时的市场价卖给我们，但也只能卖给我们。”

“另外……”他又指了指桌上的红塔山，“这个你拿回去。事情成了，按规矩办；若是不成，就当交个朋友。”

陆舟心中大定！

厂里的主管领导同意，这事自然就算成了。

他立即从包里掏出一式二份的协作意向书，递到周国梁面前：“周厂长，文件我都准备好了，您请过目，看看有什么问题。”

周国梁有些吃惊，万万想不到对方准备如此充分。

他接过协作意向书看了看，条款都很清晰，完全没问题。

原本他并不看好黄卫华这二流子介绍的朋友，可没想到对方办事这么靠谱。

“这协作意向书就放我这里，我得等其他几位厂领导看过后，才能跟你正式签订。”

周国梁看了看桌上的台历：“这样吧……你明天下午再过来，到时候我们把这个协议签订了，我也会把厂里的介绍信开具给你。”

“好的。”陆舟站起身，“那就不打扰您工作了，我们明天见！”

周国梁微微颔首：“明天见！”

陆舟和黄卫华走出副厂长办公室，那两条红塔山自然是留在了周国梁的办公桌上。

两人走出楼道。

黄卫华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和激动，立即开口道：“阿舟，牛逼啊！你现在说的这些话，很多我都没听懂。什么时候暗推推起来的？”

陆舟淡定一笑，在自己的头上指了指：“早说过，我脑袋比你们好使，现在服了吧？”

黄卫华挑了挑眉。

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兄弟，怎么突然境界就拔高了！

“说实话，你真能搞到那么多铜吗？”

“我自有办法。”陆舟顿了顿，“免费教你一课，做生意得学会先开枪，后画靶。”

黄卫华挠了挠头，还是没听懂好兄弟手里到底有没有那么多铜。

“妈的！”陆舟突然一拍脑门，“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黄卫华疑惑道：“什么事？”

陆舟：“刚才忘了问周厂长，你们厂里的人卖不卖国库券。”

黄卫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