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陈胜之死
第28章 陈胜之死
当血战中最后一声哀嚎消散在广袤而寂静的原野上时,胜利的喜悦并未如期而至。
刘邦与秦嘉的联军营地虽然各自燃起了庆祝的篝火,但那跃动的火焰却照不亮双方将领眼底深处的戒备。
在共同的敌人倒下之后,同样需要在此地发育的起义军们,往往就成了彼此间最肥美的资粮。
这个道理,混迹江湖半生的刘邦懂,出身豪强的秦嘉也懂。
但在司马夷的主力溃败后,那层基于共同威胁的脆弱信任便如朝露般在冷酷的现实面前迅速蒸发。
留下的只有对于彼此之间的评估和审视。
这评估,体现在大军营盘的布局上。
刘邦麾下沛县子弟兵在收拾完战场后默默地后撤了数里,抢占了一处背靠山林、面向溪流的高地。
而秦嘉的审视,则体现在他营中彻夜不息的喧嚣里。
他大摆筵席以犒赏三军,亲信将领们则高声谈论着此战的功绩,刻意夸大着自家军队的作用。
同时派出精明的斥候,借着打探秦军残部的名义不断在刘邦营寨的边缘游弋,试图刺探虚实。
白日里并肩作战的袍泽,到了夜晚却在心中将对方的军队拆解成了一个个问题:
他还有多少能战之兵?
他的粮草能撑几日?
他麾下的城市,谁是软肋,谁又是基本盘?
在修整驻扎的这几日间,这片微妙而危险的平衡却因为一个消息的到来,被彻底打破。
陈胜死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炸碎了笼罩在楚地上空那面义军共举的“张楚”大旗。
当一骑又一骑从不同方向奔来的斥候,带来了内容完全一致的噩耗时,再坚定的内心也不免开始动摇。
“车夫庄贾弑陈王于城父.......”
“陈王麾下诸将,或降或逃,张楚之势,已然崩解......”
帅帐之内,刘邦集团的将领们,前一刻还在为胜利而勉强举杯,此刻却在斥候的消息面前尽皆失语。
“他娘的……怎么会这样?”
樊哙第一个打破了死寂,粗豪的声音里满是迷茫。
曹参紧锁眉头,他想得更深:章邯既然能杀击破陈胜的军队,那么面对楚地的他们是否也是如此砍瓜切菜?
刘邦端坐在主位,面沉似水。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就像林子诚之前说的那样,没有获得最有力量的群体支撑,陈胜伟大的愿景只能像是聚沙成塔。
越是努力,结局就滑落崩碎的越快。
而陈胜死亡的讯息也会让砀郡内部的义军们陷入抉择,一场血腥的内部洗牌似乎已不可避免。
尤其是在司马夷被击破,需要整备残军的现下。
“传令下去。”
刘邦站起身,声音嘶哑而沉稳。
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必须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封锁消息,有敢妄议陈王之事动摇军心者,斩!
命全军加强戒备,斥候加倍,严防秦军与........周边义军的异动。”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从唇边渗出缕缕血丝。
帐内诸将闻言,心中皆是一凛,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此刻他们最大的危险,或许已不再是城内那个被打怕了的司马夷,而是那些不久前还与他们并肩作战的盟友。
果不其然,刘邦的担忧很快便成了现实。
而第一个露出獠牙的,也正是秦嘉。
对于秦嘉而言,陈胜的死讯,带来的不是悲伤,而是狂喜。
早就存在的野心,此刻如同被解开束缚的疯狗,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他本就是陈县豪强,与符离的朱鸡石等一众兄弟啸聚山林,反抗暴秦。
当陈胜在大泽乡起事时,他并非真心响应,而是认为时机已到,参与起义不过是顺势而为。
他骨子里就瞧不起陈胜那低贱的出身,认为其不过是侥幸点燃了火炬的匹夫。
他秦嘉,才是这片土地上理所应当的主人。
因此当初围攻郯城时,陈胜武平君带着监军的名头到来时。
秦嘉当场便翻了脸,毫不犹豫地斩了那武平君,用血淋淋的人头向陈胜宣告自己的独立性。
从那一刻起,他与陈胜便已是貌合神离的形式。
如今这个名义上的“陈王”终于死了,这不正应了天意,该轮到他秦嘉来收拾这残破的时局了吗?
因此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始了行动。
在联络了几支摇摆不定的小股势力,许以高官厚将他们迅速收归麾下后。
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派人从那些早已散落民间的故纸堆里,刨出了一个名叫景驹的远房宗亲。
景驹此人身上的王室血脉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秦嘉眼中,此刻的他就是一件最完美的工具。
政治工具。
于是,一场仓促而滑稽的拥立大典在留邑上演。
秦嘉自封为楚地大司马,在一众被他收买的所谓“名宿”的簇拥下,将那个身不由己的景驹推上了“楚假王”的宝座。
假王的“假”字,用得极其微妙。
它既表明了暂时代理的谦逊姿态,又不动声色地将继承楚地法统的权力与大义名分,牢牢抓在了自己手中。
做完这一切,秦嘉还需要用一件事来证明自己的合法性。
那就是杀鸡儆猴,用本地的一个势力或是归附或是摧毁的结局来表明对于当地的统治力。
他环顾四周,那些名义上昔日与他平起平坐的义军首领,如今都成了他的下属。
如果需要一个既有名声实力又不能太强的对象的话.......
秦嘉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之前和他并肩作战的残军——刘邦。
这并非只是秦嘉单纯的自大或是对于刘邦的嫉妒,而是一种政治上的算计。
刘邦集团刚刚击败了司马夷,声威正盛,拿他开刀足以震慑郡内宵小。
同时,他们也与秦军血战,此刻正是最虚弱、最容易下手的时机。
一个声名赫赫却又实力受损的目标,简直是上天赐予他用来奠定统治的完美祭品。
只要能让刘邦低头,那么此郡之内还有谁敢不服?
大旗坠地,群雄失措。
在这权力的真空中最先跳出来的,往往不是最强的那个,而是最愚蠢的。
秦嘉用他的急躁,亲手为自己点燃了焚身的烈火。
只是谁会是最终往内里添油,直至享用成果的存在,此刻仍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