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残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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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青灯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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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落雨镇

大夏历 9987年,谷雨未过,南疆的雨却像失了控的飞剑,把落雨镇的黑瓦打出点点白坑。

沈渔蹲在镇口的青石阶上,斗笠压得极低,只露出半截苍白下颌。他怀里抱着一盏青灯,灯罩裂了缝,雨水顺着裂缝渗进去,火苗却倔强地亮着,像是谁也不肯先低头。

“灯骨是幽铜,灯罩是鲛绡,两样都绝迹了三百年。”

老槐书肆的掌柜柳先生用指尖敲了敲灯骨,声音沙哑得像旧木鱼,“修不了,也买不起。”

沈渔把斗笠往上抬了抬,露出一双极黑的眼。那双眼像两口井,深得照不见底。

“先生只管道价。”

柳先生望着那双眼,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还是个儒修时,曾在皇京司天监的“星陨井”里见过同样的黑。

他咽了口唾沫,伸出两根手指:“两千灵铢。”

沈渔没说话,只从怀里摸出一页残纸。

纸色黄旧,边角焦卷,却流转着细碎的星辉,像把一整条银河碾碎了撒在上面。

柳先生只看一眼,脸色唰地惨白,整个人几乎从瘸腿上滑下去。

“大道……残页?”

沈渔点头。

“你从哪得来?”柳先生的嗓子破了音。

“我娘留下的。”沈渔声音很轻,“她死前说,灯在,人在;灯灭,人亡。”

柳先生抖着手想去摸那页纸,指尖尚未触及,纸上的星辉忽然暴涨,化作一柄三寸小剑,悬在他眉心。

“别碰。”沈渔说。

小剑嗡鸣一声,重新散成星辉,归于纸上。

柳先生僵在原地,半晌才找回呼吸:“这灯……是你娘从‘归墟’带出来的?”

沈渔摇头:“她没说。”

雨忽然大了起来,砸在瓦上像万箭齐发。

柳先生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今晚子时,你到书肆后院来。我替你修灯,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马蹄声。

三骑黑衣,无面铁甲,腰悬长刀,刀鞘漆黑,像是从夜色里直接削出来的。

为首之人翻身下马,雨水顺着铁甲滑下,竟不沾一滴。

“奉幽都司命,查缉叛修柳文舟。”声音隔着铁面传出,像两块锈铁互相刮擦,“窝藏者,同罪。”

柳先生脸色骤变,一把将沈渔推向后门:“走!”

沈渔没动。

他看见黑衣人腰间悬着一块令牌,令牌上刻着“玄”字——那是大夏最暗处的刑司,专杀修士。

“先生是叛修?”沈渔问。

柳先生苦笑:“我曾是司天监祭酒,因私阅禁书被通缉十年。今日之事,与你无关。”

黑衣人已破门而入。

刀光如匹练,直取柳先生首级。

沈渔忽然抬手,青灯光芒暴涨,化作一道青虹,将刀光击碎。

黑衣人踉跄后退,铁面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干枯如树皮的脸。

“幽铜灯?”黑衣人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情绪,“你是——”

沈渔没等他说完,抱着灯撞破后窗,消失在雨幕里。

二、杀人夜

雨更大了。

沈渔在巷子里狂奔,怀里的青灯越来越烫,像抱着一块烧红的炭。

他听见身后有风声,回头看见三道黑影如附骨之疽,脚尖点在雨幕上,竟不落地。

“御气而行……至少是筑基后期。”沈渔心里一沉。

他只是个凡人。

前方是落雨渡,江面漆黑如墨,唯有一艘老渡船泊在岸边,船头挂着一盏白纸灯笼,灯笼上写着一个“冥”字。

船家戴着斗笠,看不清脸,声音却清晰地穿过雨幕:“过江?”

沈渔没犹豫,一步跳上船。

船家竹竿一点,渡船无声滑入江心。

黑衣人追到岸边,却忽然止步,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冥渡……”为首之人低声道,“撤!”

三息之间,黑衣人退得干干净净。

沈渔松了口气,正要向船家道谢,却见对方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平滑如纸,只在眉心位置有一道裂缝,裂缝里渗出暗红的光。

“幽都引路人。”船家声音像是从裂缝里挤出来的,“灯给我。”

沈渔抱紧青灯。

船家伸出手指,在空气里画了一道符。

符成之时,江面忽然裂开,一只青铜鬼面舟破浪而出,舟头雕着恶鬼,双目燃着绿火。

“归墟开门,需以魂为祭。”船家无面的脸凑近,“你娘当年也是这么过去的。”

沈渔瞳孔骤缩。

鬼面舟上伸出无数苍白手臂,将他拖入黑暗。

三、天璇宗

沈渔醒来时,鼻尖萦绕着冷梅香。

冰玉榻,鲛绡帐,窗外是万仞雪峰,阳光照在雪上,反射出七彩光晕。

榻边坐着一个白衣女子,眉目如霜,膝上横着一把剑,剑鞘雪白,竟无一丝纹路。

“我名柳寒烟。”女子开口,声音像冰层下的水,“天璇宗剑脉真传。”

沈渔下意识去摸青灯,却摸了个空。

“灯在剑冢。”柳寒烟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幽铜不灭,鲛绡可补,但需以剑气温养三日。”

沈渔坐起身,发现自己胸口多了一枚星纹,形状像一片旋转的雪花。

“大道残页与你神魂相契,已化作‘星契’。”柳寒烟指尖点在星纹上,一缕冰寒剑气钻入,星纹微微发亮,“从今日起,你是我寒烟峰的人。”

沈渔沉默片刻:“为什么救我?”

柳寒烟望向窗外雪峰,阳光在她睫毛上碎成细小的光斑:“因为你娘是我师姐。”

四、初入宗门

天璇宗分七脉,主峰直插云霄,如七柄倒悬之剑。

沈渔被安排在最偏僻的柴房,每日砍柴、挑水、清扫演武场。

夜里,青灯被送回。

灯罩的裂缝已用冰蚕丝补上,透出淡蓝光晕。

沈渔抱着灯,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三日后,丹脉试毒,你将被献祭。”

声音低沉,像是从灯焰里渗出来的。

沈渔猛地坐起,灯焰恢复正常,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第二日,他砍柴时故意路过丹脉。

丹房外排着长队,全是杂役弟子,每人领一碗黑汤。

轮到沈渔时,他看见葛阴长老站在高台上,手里把玩着一只紫色蟾蜍。

“喝了它,若能活过七日,便可入内门。”葛阴的声音像钝刀割肉,“若是死了……丹房正好缺几味药引。”

沈渔低头,看见黑汤里浮着一只眼珠,瞳孔还微微转动。

夜里,声音再次响起:

“葛阴以活人魂魄炼‘噬魂丹’,你星纹初成,正是他最好的药引。”

沈渔抱紧青灯,指尖发白。

三日后,丹房铜炉高九丈,炉壁刻满噬魂纹。

十名杂役被依次投入炉中,惨叫只持续三息便归于寂静。

轮到沈渔时,葛阴亲自按着他肩膀:“别怕,很快。”

青灯忽然自飞而出,灯焰暴涨,化作一只青色火凤。

火凤啄碎铜炉,噬魂纹反噬,葛阴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丹脉大乱。

沈渔趁乱逃出,却在回廊撞见柳寒烟。

她执剑而立,剑尖滴血:“我让你别乱动。”

沈渔反问:“你早知道葛阴要用活人炼丹?”

柳寒烟沉默片刻:“天璇宗七脉,各怀鬼胎。你若不杀人,便被人杀。”

五、星纹觉醒

当夜,沈渔胸口星纹灼热,竟在皮肤上蔓延成一幅星图。

星图所指,正是天璇宗禁地——剑冢。

剑冢,埋十万古剑。

传说最深处有一柄“天渊”,可斩仙。

沈渔潜入剑冢,却发现柳寒烟早已等候。

她递过一把断剑:“此剑名‘无咎’,曾斩落星辰。你若想活,便用它——杀了我。”

沈渔握剑的手在抖。

柳寒烟却闭上眼:“动手。否则,你会后悔。”

青灯忽然剧烈震颤,灯焰化作一张模糊的脸,声音与沈渔有七分相似:

“别信她。她是你前世……亲手斩杀的道侣。”

沈渔脑中轰然。

前世?道侣?被斩?

断剑“无咎”发出悲鸣,剑身浮现裂痕,像在为谁哭泣。

剑冢深处,十万古剑同时震颤,剑气冲霄。

天璇宗上空,浮现一座倒悬山虚影——正是青灯曾照出的“归墟”。

柳寒烟睁眼,眸中竟是金色竖瞳:“归墟提前现世,说明十页已聚其三。沈渔,你逃不掉了。”

沈渔握紧断剑,一字一顿:

“那就——一起死。”

剑冢崩,天璇宗灭。

青灯碎成七瓣,化作七道流光遁向十界。

沈渔与柳寒烟被卷入归墟裂缝,生死不知。

唯有那页残纸,在废墟中自燃,灰烬里浮现一行小字:

“第二页,在幽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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