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林停下了记录的笔，他看着眼前这个蜷缩在兽皮上的女孩。

揉了揉眉心，他以前也遇到过类似情况。

过于投入实验，忽略了同门师兄师弟的感受，或有意无意的受到他人的抵触。

但这次不能和以前一样了，小兰是维林找到的唯一一个秘银阶血脉拥有者，他提醒自己，以后要多关心小兰，不能抓大放小。

寒了实验体的心。

所以这一次，维林调整了下情绪，用他自认为温和的表情看向小兰。

“是训练强度太高，你累了？如果饿了的话，我拿面包给你吃。”

这一反常态的关心，让小兰的哭声一滞。

她想大喊，不是的！根本不是因为累！

是因为你让我做的这些姿势，让我想起了《红宝石服务指导手册》里那些不堪入目的插图！是因为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摆弄的玩物！

可这些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承认自己看过那种东西，甚至对里面的内容如数家珍？

极致的羞耻感堵住了她的喉咙。

她只能拼命摇头，泪水甩得到处都是。

“不......不是的，大人......”

“我......我不想再做这些动作了......求您了......”

小兰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语无伦次。

“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去修城墙，去沼泽里搬木头，去打扫兽栏......什么脏活累活我都能做！就是......就是别再让我做这个了！”

她几乎是在哀求，双手合十，不停地告饶。

维林尴尬地看着小兰，抗拒反应的激烈程度超出预期，感化失败了。

看来自己真没有哄女孩那两下子。

得再换个方法。

“小兰，这些训练并不是为了惩罚你。”

“你的身体里沉睡着一种非常强大的力量，但同时，也有另一种力量在排斥它，这正是你过去所有不幸的根源。”

“我教给你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在舒缓你体内冲突的血脉。这是一种锻炼，小兰，一种能让你掌握自己命运的锻炼。”

维林向前走了半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想一想，最近是不是倒霉的事情变少了？”

小兰怔住了。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呆呆地看着维林。

那双酒红色的眼睛里，没有她想象中的欲望和迷恋，只有关心。

这才回想起这段时间的每一次“训练”。

维林大人确实从未有过任何轻薄的言语，他的每一次触碰都是为了纠正她错误的姿势，短暂而克制。

他的目光也总是停留在她发力的肌肉、弯曲的脊背上。

这眼神，和村子里教导民兵的毛利大叔，在指点新人时一模一样。

他......他好像真的只是在指导自己锻炼？

那这些天自己脑子里的那些画面......那些羞耻的感觉......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脚底直冲头顶，小兰只觉自己脸红的发烫，脑袋有些晕。

难道......难道屋子里的变态只有我自己？？？

如果之前用“羞耻”来形容的话，小兰现在的心情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社死”了。

她更加无法开口解释，她只能固执地低下头，像一只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我......我还是不想练了......”

她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维林看着她的这副样子，轻声叹了口气。

看来纯粹的逻辑说服与目标激励，对实验体的情绪干预效果有限。

需要引入新的变量，原本他不想这么做的，毕竟有些道德绑架。

维林转身去了自己办公室，从一摞文件中抽出一封火漆已经被拆开了的信件。

“今天中午，从绿脉城来的信使送来了这个。”

他将信递到小兰面前。

“我本打算在你完成今天的训练后，再把消息告诉你。”

小兰愣愣地接过信，信封的羊皮纸质地精良，上面印着克莱因伯爵家族的纹章。

但仅止于此了，她不认字。

维林待她验证完了信件，便打开了信，逐字逐句指着给她念出来。

信是莉莉娅小姐写来的，字很漂亮。

信的开头，是向维林汇报灰狼佣兵团家眷的安置情况。莉莉娅将他们都安排在了男爵府下辖的一处草药园里工作，食宿无忧，孩子们也得到了照顾。

维林继续往下念。

信的后半段提到了她。

莉莉娅写道，她在处理佣兵家眷事宜后，按照维林的要求派人去小兰的家乡——那个已经被彻底焚毁的村庄——再次进行了确认。

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出现了。

村子被屠戮的那天，小兰年仅七岁的妹妹，恰好跟着邻居一家到邻近的镇子上去赶集，从而逃过一劫。

莉莉娅已经找到了他们，并将邻居一家都接到了男爵府。他们成为了庄园的仆役，而小兰的妹妹......

“......小达莉是个非常可爱乖巧的孩子，我很喜欢她，已经让她跟在我身边，当我的贴身小侍女。请不要担忧，我会像照顾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照顾她。”

当她听到“小达莉”的时候就有些恍惚了。

妹妹......还活着？

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拽着她衣角，会甜甜的喊“姐姐”的小女孩。

还活着？

巨大的、震惊的、无措的情绪，击中了她的灵魂。

紧接着，积攒了数年的思念、恐惧、绝望和后怕，如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哇——”

她再也压抑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次的哭声里没有了委屈和羞愤，只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无尽的感激。

她所有的想法，所有的误会，所有的羞耻，都在这一刻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她看向维林，那个给予了她新生，如今又拯救了她唯一亲人的男人。

他就是神明。

是她生命中的光。

维林静静地等待她情绪稍稍平复，才再次开口，他并没有高高在上，声音依旧沉静。

“一个女仆的薪水，并不足以支撑你家人的开销，小兰。克莱因家族不会白养闲人。”

他一字一句，循循善诱。

“目前，你妹妹的食宿用度，可以由我预先支付，但这笔钱，你需要偿还。”

小兰抬起头，泪水还挂在睫毛上，眼神却彻底变了。

“按照我说的，锤炼你的身体，成为我的护卫。你的报酬将远远超过一个女仆，你将有能力用自己的双手，为你和你妹妹挣得一个安稳富足的未来。”

维林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

“选择权在你：是成为能保护家人的强者，还是继续像现在这样，只能依靠别人的善意和怜悯过活。”

小兰看着那只伸出的手，宽厚，有力，指节分明。

她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

“我......我明白了，大人。”

她抹掉脸上的泪水，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走回那张兽皮垫上。

这一次，她再也没有了扭捏和迟疑。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朦胧的泪水，看向那个正在笔记本上飞速记录的男人。

“大人......”

“请......请继续指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