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以财论座与母夜叉
第1章 以财论座与母夜叉
会稽县,县学外舍,一新生前来报道。
王教谕斜眼瞧了瞧站在门口的新生,见他肤色白皙,身穿崭新儒杉,外罩黑色纱衣,这才稍稍正色叫他进来。
问道:“姓名、年龄、家在何地?”
“学生姓陈、名途安,上月刚满十三岁,曹娥镇人。”陈途安拱手回道。
王教谕闻言正襟危坐,眼神亮了几分,笑问道:“可是曹娥镇,近水陈氏?”
陈途安摇头。
曹娥镇有两个陈氏大姓,一个是近水陈家,另一个便是陈途安所在的纸坊陈家。
相比出过两个进士,当今朝中有四品大官的近水陈。
纸坊陈,顶多算是个土豪之家,发迹时间也在近几十年,无论是底蕴还是名声都远逊于对方。
他连纸坊陈家的名头都没提,他们家只在曹娥镇响亮点,出了镇谁认识你一个土豪之家?搞不好还会闹出笑话。
见陈途安不是近水陈家人,王教谕顿时没了兴致,随意挥了挥手说:“且在后面找个空位坐下。”
陈途安朝后瞧了一眼,不由皱眉。
整个教室从前往后共有十排,只有最后两排没坐人。
前面又都是些人高马大的老生,坐在最后一排别说能学到什么,就连教谕的脸都看不清。
县学外舍属于花钱就能进,很多不学无术的老生,一年年留级,花钱在外舍厮混,班上甚至还有二十多岁的。
不过陈途安也不怎么在乎,他来上县学,纯粹是家里的安排。
半年前,他好端端走在路上。
忽然一辆大运货车老远就朝他冲来,不论他怎么躲,勾八司机跟和他有仇似的,只盯着他撞。
于是再一睁眼,就成了同样被马车撞得头破血流的陈途安。
按陈家字辈,陈途安本来叫陈兴义,就是出了车祸才改了这个名字,寓意路途平安。
过去半年里,陈途安确定自己穿越到了宋徽宗宣和元年。
以他物理专业出身的薄弱历史知识,都知道再不到一年,方腊就要起义啦!
还读个毛的书啊!到时候整个两浙路,都会闹翻天。
不过对他来说却是个机会,一个学物理的来说,穿越古代考什么科举?那是废柴文科生干的。
木炭、硫磺、硝石,雷酸汞、无烟火药,速速助我!
再不济也能凭借知识储备,做个富家翁当当。
就当陈途安破罐子破摔,走到倒数第二排正要坐下,王教谕却站起身叫道:
“陈同学且慢!老夫问你,君子行则思其道,饮必思其源,你是如何来的?”
陈途安听后心中冷笑,这老货真TM势利眼儿,这是问他家里有没有钱,以此来分座位。
他回道:“学生是坐船来的。”
王教谕又问:“坐的客船、还是私船?船有多大?”
“自己家私船,船深百料。”
两浙路水运发达,几乎家家都有船,大都是十几、二十料的渔船,少有超过百料的私船。
这种百料的货船,陈家有三艘。
“哦?!”王教谕眼前一亮,和善的笑了笑,说:“即如此,往前走三排。”
陈途安也不介意往前坐,走到第五排位置。
王教谕又问:“你平时住哪儿?行李几箱、可有伙伴?”
伙伴就是书童,不过是陪伴主人从小一起长大,更像是贴身小厮。
“目前暂住二伯家,我二伯乃是会稽县典吏。
来时没带行李,学生正在长身体,到了城里会另买,有伙伴两人、丫鬟一个。”
北宋官制非常奇葩,一边有极多贤官、虚职官,以至于造成三冗之一的冗官。
一边又控制实权官数量,譬如一个县本应设有知县、县丞、县尉、主蒲,共计四个有品官位。
但县丞往往不设,而县尉、主蒲职能交叉,由同一人代领。
因此,整个县衙中,除了两个有品官,下面就属八个典吏也就是押司权力最大,跟后世某某局长差不多。
有的县甚至会出现,典吏一起架空品官的现象。
一个县学聘用的教谕,哪里敢得罪地头蛇,再说谁还没个要办事的时候?
王教谕抚了抚胡须,笑得更加热切几分,指了指前方说:“再往前走三排,戴富你往后挪一排。”
前一二排,却不是王教谕能决定的,那些学生不是背景深厚,就是走的学正的路子。
第三排上,一个十五六岁的白胖子,嘟囔着让开位置。
陈途安在一旁听着,对方不知在骂什么,但胖脸上挂着笑容,似乎要换位置心情很是愉悦。
对上他的目光,戴富还友好的笑了笑。
安排完位置,王教谕重新开始上课,满嘴的知乎者也,听得人昏昏欲睡。
这时,陈途安后排丢来一个皱巴巴纸团,就在他要打开看。
前桌也背着手,夹着一张展开的纸条放到他桌面上。
纸条上写着秀丽小字:莫与戴胖子顽。
又打开皱巴巴纸团,上面写着狗爬字:陈兄弟我叫戴富,给你一句劝,离前面的小娘皮远一点。
陈途安微微一愣,没想到前面居然是个女学生,对方穿着普通儒杉,他刚刚还真没瞧出来。
不过唐宋风气开放,女性乔装入学常有。
他在曹娥镇念的蒙学时,就有好几个女同学。
令陈途安惊讶的是,县学这种官方书院里,居然也有女生上学。
这小娘子,估计身份不简单,至少也是哪个士绅之家的小姐。
他想了想,在皱巴巴纸背后写下:为何?传回后排。
又在那张清秀字迹旁写下,同样的为何二字,揉成一团,丢到前排桌面。
等了一会儿,后排又丢回纸团,上面写着:午间详谈。
而前面的小娘子,却一直没回消息,就好像刚刚那张纸条,只是单纯提醒他一下。
县学课时设置极不合理,一直挨到中午才下课。
憋了一上午的下舍生山呼:“好也!”,便一窝蜂挤出教室,王教谕夹在人群中左右摇摆,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他这副死样,陈途安可太熟悉了!
他前世就是教高中物理的,上物理课学生萎靡不振,一下课便振臂高呼。
每每考试,全班平均三四十分的成绩,让陈途安从开始时的一腔热血,逐渐变得摆烂。
毁灭吧,爱咋咋地!
前排的女同学已经走了,刚下课脚下就跟装了弹簧似的,嗖的冲出教室。
而后排的戴富,这才慢吞吞站起身,瞧那小娘皮已走,这才拱了拱手说道:
“家父戴有德,在城里做点小生意。”
陈途安却不信他,能在原前三排坐,怎么都不可能是小生意。
他也不拆对方台,转而问他:
“你刚才写的什么意思?”
“唉。”戴富叹了口气,搓了搓胖脸,神情悲愤道:
“陈兄弟要小心了,那小娘皮就是个母夜叉!
上次我在你那个位置,和咨行兄说了两句有关翠香楼的话,叫她听了去。
她!她就不分青红皂白,打了我一顿!”
见他满是愤慨的样子,陈途安只觉得好些好笑。
“她打了你一顿?”
眼前这戴富少说也有一米七几,还是个大胖子。
那女同学他也见过背影,最多一米六,还瘦条条的。
戴富见陈途安一副戏谑的表情,激动地一拍脑门,急呼道:
“哎呀!陈兄弟你有所不知,那小娘皮是曹县尉的女儿,曹县尉可是武进士。
曹蓉从小跟着她爹学武,厉害的紧!
曹县尉就是见她在家整日舞刀弄棒,怕她嫁不出去,才把这母夜叉送进县学读书……”
戴富越说越激动,没注意陈途安早就转过身去。
却听一声娇喝从门口传来:“戴胖子你找死!”
刚刚还喋喋不休的戴富,吓得一激灵,只觉嘴唇干涩,暗叫:“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