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外呼喊声不断，屋内却陷入诡异宁静。

硝烟扩散至空气中，无论是黑衣贼人，还是王家兄弟，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陈途安。

刚才那一幕，对几个贼人而言，实在太惊悚。

火光闪动、声音如雷、隔空杀人！莫非是传说中的掌心雷？

陈途安拉下击锤，还未等他做出下一步动作，几个贼人下饺子般“扑通！”“扑通！”跪倒。

七嘴八舌地喊：“神仙爷爷饶命！莫要使雷法打俺们！”

得益于宋徽宗大力宣传道教，如今汴京的百姓，对道法深信不疑。

林灵素更是自称，精通雷法、可施展神霄五雷法、驱使天兵天将，从没人见过他施展，就把汴京百姓哄得一愣一愣的。

现在眼前出了真会“掌心雷”的，几个贼人更是惊恐万分。

连带着王金两兄弟，都犹豫着要不要跪下，他们可是知道，自己这位表弟还是官家亲封的转世仙童。

陈途安先让王金点燃油灯，王鑫下去看看哪里着火了、火势大小如何。

他则将枪口对准几个贼人，决定装一回神棍，厉声喝道：

“我乃三品道官，官家亲封的转世仙童，你们是何人竟敢谋害本座，速速从实招来！如若有半句期满，一雷劈死！”

说着朝几个贼人身旁又开了一枪，以示震慑。

火舌飞速喷出、雷声震耳欲聋！

“啊呀！”忽然一声惨叫传来，还吓了陈途安一跳。再次拉下击锤，将枪口对准几人。

这才仔细一瞧，原来是先前倒地那人还没死，没成想乌漆麻黑的，又打中了他，这次是死真得不能再死了。

其实也怪不得陈途安，房间就这么大点，又跪了五六个人，余下的空间不多……谁让他躺那儿呢。

众贼惊骇欲绝，连道：“仙童爷爷饶命！莫要打雷了！”

随即倒豆子般，将事情吐了个干净。

这些贼人，都是相水街菜粪团的黑帮成员，是香料铺胡掌柜花钱顾来，买陈途安性命的。（宋朝汴京的某某团，和明清某某商会、行会、帮会类似）

菜粪团顾名思义，乃掌控整条街的蔬菜买卖，以及粪便回收的黑帮团伙，俗称菜霸、粪霸。

这些人和汴京地下，鬼樊楼的那批叫花不同。那群叫花只能算汴京黑帮最底层，只会欺负妇女孩子，属于人人喊打那种。

菜粪团成员皆是青壮，靠着敢打敢拼，才能在街面垄断这两项生意。

陈途安倒是没想到，想要杀他的竟是那胡掌柜，这么看高家或许还不知道此事。

至于胡掌柜，估计是他拿走了租约，惧怕高家惩罚，就起了歹心想取他性命！

陈途安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胡掌柜，是利令智昏、还是愚蠢至极。

在他看来，胡掌柜只要做好自己和高家间的传声筒，没有人会责怪他，甚至事情办的好还会有功。

高家不想将事情闹大，最好的方式，就是一切照常，平淡化处理。

冒着在赵佶面前吃挂落的风险，去惩罚一个小掌柜，万一把事情捅开，对高家而言根本划不来。

陈途安即心惊于自己差点着了道，又反思起这件事情前因后果。

他深知同一件事，对不同人而言，看待问题的角度、思维方式、最终结果，皆是千差地别。

这种区别是由立场、智慧、财富、地位等等差距所造成。

就像对普通人而言很平常的事，一些人却看法很极端。

尤其对上位者而言，最好的手下，就是不需要替他思考，只要会办事就行……就比如赵佶。

陈途安想清楚这点，日后他就会杜绝类似错漏，甚至更了解人心，以驭下。

在他思索期间，王金已点亮油灯，王鑫也回到房间，表示只是厨房走水，已经扑灭了。

昏暗油灯下，陈途安扣了扣桌面，看向地上五个贼人道：

“我可以不追究你们，只诛恶首。

你们中分出三人，去抓住胡掌柜，再带着我这封信，将他送到高俅府上。

你们三个回来，余下二人才有得活。”

贼人千恩万谢，陈途安不把他们捉去送官，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夜袭三品道官的罪名，够他们死好几回了。

等其中三人拿着信件离开，陈途安又指了指地上尸体，对另外两人说道：

“待会儿等他们回来，把尸体带走，没问题吧？”

两贼人连连点头，眼中带着几分哀伤，今晚可真亏大了，不明不白就死了个弟兄。

————

临近清晨，那三个贼人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高俅父子。

两人只身前来，没带仆役。

和人谈生意，自然不能在太血腥的地方，陈途安换回自己的房间，见到高俅父子。

高俅长得很瘦、带有儒家气质，没有水浒传中，那种草莽气息，显然不是会踢球那个。

赵佶身边的奸臣，就属李邦彦最会玩蹴鞠。

实际上，水浒传中的高俅，就是以高俅、童贯、李邦彦三人为原形，拼凑而出的。

高衙内也很年轻，看着倒像是个浪荡子，打扮得花里胡哨。

高俅姿态很低，一上来就认错，且很不要脸地说：“仙童莫怪，此事错在为兄。”

按这个时代人，十五六岁就生孩子来算，高俅都能认陈途安当孙子了，却和陈途安以兄弟相称。

陈途安也没管他如何称呼，听他解释道：“实不相瞒官家内帑，租出这些宅院，是为官家分忧。

只是手底下租出去的宅院太多，一时间忘了还有这座。”

说着高俅承诺道：“此事是我的错，才叫小人钻了空子，为兄定会严惩不贷！”

高俅此刻的确恨极了那掌柜，陈途安当日没去宫里告状，明摆着不想难堪。

可那贼厮竟然擅作主张买凶杀人！最关键的还没把人杀了，反叫人家抓住把柄。

如今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原来如此，如今那宅院有人居住，该如何是好？”陈途安直接将问题挑明。

他也不太相信，高俅是在为赵佶办，要是真为赵佶办差，对方哪里用把姿态放这么低。

高俅见他不打算追究，也是松了口气。

对陈途安也生出几分好感，要是他那几个政敌抓住此事，就没法这么轻易解决了。

况且谁都知道，陈途安如今正受赵佶宠信，高俅也想把他拉来自己这边，于是笑道：

“既然为兄有错，那就该补偿一二。

如今内城保康门边，还有块空地，这几日施工，明年三月就能造出一座三进宅院了。”

高俅竟是想，把陈途安在外城的房子，换到内城去！

两者虽然仅隔了一条河，一座内城城门，价值可是相差近十万贯。

徽宗时期的汴京房地产，已经有了泡沫化趋势，内城一些大型宅院动辄两三百万贯，但卖不出去也没人买。

甚至如蔡京的十三进府邸，曾有人估价两千万贯，简直匪夷所思。

这也有蔡京弄出当五、当十钱，把老百姓当猴耍，导致钱不值钱的原因。

还有这等好事？陈途安自然满口答应。

接着说出一句，令高俅父子即愕然，又哭笑不得的话。

“我如今要替官家办报，比较缺钱，那处宅院就按照市价八成，卖给高太尉了，太尉不用推辞。”

这事高俅还真没法拒绝，他之前打的是皇帝的名号，官房私租、谋取私利。

现在陈途安再以为皇帝办事的名义卖房，他不但不能拒绝。

甚至还要全款买下，以表示对皇帝所受益之事的支持，皇帝知不知道都无所谓，表明态度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