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事了
第31章 事了
天上一片漆黑。
山中散着稀疏火光,时不时有厮杀声传来。
碧竹县地龙翻身,黄栖山亦受了影响,那山里住着的散修见此情景,无一都欲找点机会。
混乱中有机缘。
偷盗、抢劫、暗杀都能得利。
许戒甲和云鹤乘云飞遁,他收敛眼神:“师兄,日后庙主之位便担在你身上了。”
洪冬荣事去。
如今该考虑日后了。
云鹤沉默许久,似刚从怔忡中醒神,又摇了摇头:“等到了庙中再议此事吧。到时候,还不知有几人愿意留下,毕竟师傅杀了地母宗的门人,若是呆在庙下,总归受了钳制。”
他说这话时,看了下许戒甲:
“你呢?”
“我若要走,今日也不会在此陪着师兄。”许戒甲摩擦着黄云圭,心情复杂。
他心中清楚。
不是人人都像孔沐那般明辨是非。
洪冬荣杀了地母宗门人,单看平玉那副模样,便知日后遇上地母宗的人定会起冲突。
不过世事难料,此番能活着已是大幸,至于其他,走一步看一步吧,总归家还在。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云鹤面色一喜,旋即加快遁速,驾云朝红云庙而去。
..............
红云庙内,烟尘未散,残垣断壁间透着几分凄冷。
倒塌的殿宇下,几人或倚或卧,气息低弱。青萍捂着渗血的肩膀,脸色苍白;重明则盘坐调息,眉头紧锁。
“来了。”
邓扶光独坐轮椅,见天上紫雷闪过,他紧绷的身子终于微微松懈,长吁一口气后,退回木塔。
车轮碾过碎屑,在寂静的庙中格外清晰。
片刻,云朵落地。
许戒甲和云鹤刚从中钻出,便被众人围住。
“师弟!”青萍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冲上前,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声音发颤,“我..我还以为...以为你....”
许戒甲反手握住青萍的手,温声安抚:“先前出了些意外,让师姐担心了,抱歉。”
另一边,重明见云鹤归来,开口道:“师傅的事结束了?”
众人闻声沉默,云鹤在角落不语,许戒甲替他点了点头。一旁的青萍身形微搐,红了眼眶。
“地母宗呢?”
“离开了。”许戒甲简短道,目光扫过众人,见他们神色各异,有悲愤,有茫然,亦有隐忧。
钟佑安与钟佑全这对孪生兄弟对视一眼,佑安低声道:“师父既去,地母宗岂会善罢甘休?”佑全则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佩剑,指腹在剑柄上摩挲,似在权衡什么。
庙中还有八人。
许戒甲、重明、云鹤、宿永怀、青萍、尤玉、钟家兄弟。
这双胞胎原先在矿脉镇守资源,听闻洪冬荣欲破金丹,旋即赶来护其周全。
就是可惜,却是今日这般场景。
此时,云鹤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庙主木牌。
“师父被羁押前,将此物交予我。”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众人目光一凝,齐齐看向他手中之物。木牌古朴,边缘略有磨损,正中刻着“红云”二字。
宿永怀见此,眉头舒展,青萍依旧抽泣不断。
云鹤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却不多言,只抬手展开玉简,露出其上标注的几处地点。
“庙中数百年积蓄,尽在上面。”他顿了顿,语气平静,“若有去意,可取一处之物,权当饯别。”
话音落下。
殿内一片沉寂。
半晌,重明叹了口气,率先开口:“师傅先前的事我亦有参与,留下只会牵连红云庙。”他目光扫过尤玉、钟佑安、钟佑全,“你们呢?”
尤玉摇摇头:“我孑然一身,怕什么牵连?”话虽如此,他却站到了重明身侧,显然已作出选择。
钟佑安犹豫片刻,低声道:“大哥,我们....”
钟佑全摇头,打断他:“地母宗门人众多,这次躲过算不得什么,留下未必是福。”
二人终究走向重明。
青萍见状,拽住宿永怀:“我们留下。”
宿永怀一怔,下意识看向许戒甲。许戒甲站在云鹤身旁,冲他点了点头,宿永怀松了口气,站定不动。
云鹤站在角落,烛火映照下,他半边脸隐于阴影中,神色难辨。他沉默片刻,忽而走向重明,取出一坛酒塞进对方手中。
“三才云露,”他轻声道,“这是我的份额,给你了。”
重明接过酒坛,指尖在坛口摩挲几下,低笑一声:“他日若有机缘,再与诸位共饮。”
“何时走?”云鹤问。
“现在。”重明答得干脆,“迟则生变。”
他记住玉简里的物资储藏之处,冲云鹤抱拳,转身便走。尤玉与钟氏兄弟紧随其后。行至庙门处,重明脚步一顿,回头深深望了一眼。
目光掠过殿宇、同门,最终在云鹤脸上停留一瞬,似有千言万语,却终是未发一言,驾云而去。
久久,久久——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云鹤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肩头微不可察地松了松。
“青萍,”他唤道,“清点庙中现状。”
红云庙作为碧竹县境内修真势力之一,虽规模不大,但数百年积累之下,倒也经营出一方根基。
“是。”
“红云庙辖下,有三处云池、两处矿脉、一园灵药、十亩灵田,还有三十五个村落。”青萍说着,指尖在庙册上划过,“按旧例,庙里得为各村行云布雨、驱邪除妖;各村每年也会办祭祀,为庙中产出无色云烟,供我等修行。”
她顿了顿,指尖停在“护山大阵”四个字上,声音沉了沉:“可这次地母宗那女修下手太狠,庙宇毁得厉害,大阵碎了三成,怕是顾不上村落的请求了。”
“先收拾能用的。”云鹤沉声道,“明日我去物资所藏之地看看,应该问题不大。”
“庙里资源呢?”云鹤又问。
青萍取出庙册,指尖轻点:“云池在云崖背面的栖云谷,分天、地、人三才布局。天池居上,聚东来紫气,养‘火霞云精’;地池居中,吸四方水气,育‘水阴云母’;人池居下,感崖下地脉,生‘黄土地云’。”
“可惜去年山魈作乱,毁了三成窖口。”她轻轻叹了口气。
“我去看过了。”宿永怀从袖中摸出一缕云丝,色泽虽暗,却仍有灵光流转,“云精是损了些,但青玉阵基还在,只要重新聚天地灵气,不出三月,该能恢复过来。”
红云庙修士修的三种云法,全靠这些云精辅佐,说是命根子也不为过。
“下一个。”
云鹤点点头,示意青萍接着说。
青萍指尖移到矿脉那页:“两处矿脉在鹿儿山南北麓。北麓青玉矿质地温润,最宜做符箓载体,虽说采了百年,但存量也还够用;南麓朱砂矿里藏着‘血髓砂’,乃制符不可或缺之物。”
她指尖顿了顿,眉头微蹙:“可这几日地龙翻身,庙里没人去看管,现在是什么光景,不好说。”
云鹤目光转向许戒甲。
“明日我去看看。”许戒甲应声,语气笃定,“矿洞结实,应无大碍。”
“善。”此后,云鹤又问:“灵药园、灵地如何?”
“百草涧三十六畦药园,还剩月见灵藤二十三株。”青萍翻着册页,声音清缓,“取其花蕊配‘火霞云精’炼丹,能压住《红云剑典》的暴烈;九叶灵芝余七朵,合着‘黄土地云’熬戊土膏,修《金刚坐禅》正好用来辅助。”
素手翻过一页,她接着说:“流云茯苓采了三筐,按《青霞定心》要诀制成了定魂香;赤霞参养了百年,还得用‘水阴云母’慢慢温着药性。”
歇了口气,青萍说起灵田:“十亩灵田受了地动影响,云纹稻五亩毁了两亩,剩下的亩产估摸着三百斤;五气灵瓜没伤着,还挂在藤上,再过一两月就能摘;青霞菘损了些,好在新长的能吃了。”说着举起一片绿叶,叶脉间隐有雷芒跳窜,“就是雷公芋得重新种....”
“播种不难。”宿永怀摸出块金灿灿的块茎,“地窖里还存着去年的芋种呢。”
许戒甲听着,嘴角漾开一丝笑:“看来往后有的忙了。”
“哈哈哈哈。”
众人相视一笑,庙中沉闷散了些。
月光从破窗照进来,一缕白云恰好掠过残破檐角,恍若祖师抚顶。
云鹤望着那缕云,忽然长吁口气:“这几日云池、矿脉,怕是要劳烦你们多照看了。”
“师兄这是?”
宿永怀一愣,旋即面色一喜。
“我欲重新筑基。”云鹤闭眼片刻,再睁开时,眸子里静得像深潭,“师父不在了,定有宵小趁机作乱。庙里的事,先由戒甲打理,天大的事,等我筑基后再说。”
“是。”
众人齐声应下,心里头踏实了不少。
云鹤朝众人一礼:“红云庙虽遭劫难,然道心不灭。诸位同心,何愁前路?”
夜幕渐深。
残庙里点起几盏灯,微光摇曳。
庙宇虽破,可那点点灯火里,自有股勃勃生机在悄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