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是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的。

不是闹钟的尖叫，也不是窗外的鸟鸣，而是一种……湿漉漉的拖拽声，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像是破风箱漏气般的“嗬嗬”声。那声音毫无节奏，更像是某种物体不受控制地在地上蹭刮，带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

他皱了皱眉，宿醉的头痛还没完全散去。昨晚和朋友联机打游戏到凌晨，此刻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他摸索着抓过手机，屏幕亮起——上午七点零三分，信号格旁却多了一个诡异的红色叉号，没有网络，也没有信号。

“搞什么……”他嘟囔了一句，翻身想继续睡，那拖拽声却更近了，甚至能听到指甲刮擦楼道水泥地的“刺啦”声，一下一下，像是钝刀子在磨木头，毫无规律，却格外钻心。

不对劲。

林枫猛地坐起身，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家住七楼，楼道里平时除了保洁阿姨，很少有人这么早走动，更不会发出这种诡异的声音。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楼道里的声控灯没亮，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晨光，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一个穿着灰色睡衣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佝偻着腰，左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外撇着，显然是断了，却仍在凭着右腿的抽搐往前挪，断腿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刚才的拖拽声就是这么来的。

是住在楼下的张叔？林枫有点印象，张叔平时爱晨练，精神得很，今天怎么这幅样子？

他正想开门问问，那男人却突然停下了，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更像是关节卡顿了似的，然后极其缓慢地、像是生锈的机械关节一样，一点点转过头来。那动作完全不符合人体工学，脖颈处的皮肤被拉扯得发白，甚至能看到错位的骨节。

林枫的呼吸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那张脸根本不是活人的样子。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的青黑色，右眼的眼球不见了，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血窟窿，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大半截睡衣。嘴唇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过，翻卷着露出森白的牙齿，上面还沾着一些暗红色的、疑似血肉的东西。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神——或者说没有眼神，眼球浑浊得像蒙了层白翳，涣散而空洞，完全没有焦点。

“嗬……嗬……”

男人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嘶吼，更像是肺部腐烂后的排气声，他并没有“看”向任何地方，只是保持着转头的姿势，身体因右腿的持续抽搐而微微晃动。

就在这时，林枫慌乱中碰掉了鞋柜上的一只拖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几乎是同时，那男人像是被触发了某种机制，涣散的眼球微微动了动，身体猛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右腿抽搐得更剧烈了，拖着断腿，以一种极其笨拙的姿态，一下下朝着房门撞过来！

“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在门外响起，毫无章法，只是机械地重复着。紧接着是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同样是断断续续、毫无节奏的，像是无意识的肢体痉挛，却带着一种能磨碎神经的穿透力。林枫吓得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鞋柜上，震得更多鞋子掉在地上。

这不是张叔！这东西……已经不是人了！

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林枫的心脏狂跳得快要冲破胸膛。他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眼睛死死盯着猫眼——那青灰色的脸因为持续的撞击而不断磕在门上，腐烂的皮肤蹭掉了好几块，露出下面森白的骨头，嘴里的涎水混合着血珠，一滴滴砸在门板上，可他完全没有停顿，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女人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却在半秒钟后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了喉咙。

紧接着，是更多的嘶吼声、物体倒地声、玻璃破碎声……整个楼栋，甚至整个小区，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搅拌器，各种混乱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却没有任何清晰的“人声”，只有越来越密集的、丧尸特有的“嗬嗬”声。

林枫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跌跌撞撞地跑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

窗外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小区的花园里，几十个身影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动作迟缓而僵硬，像是提线木偶的线被剪断了几根，东倒西歪。他们的路线毫无规律，甚至会撞到电线杆或树木，然后停顿几秒，再继续用同样笨拙的姿势挪动。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正趴在地上，机械地、反复地用牙齿撕咬着身下的一块水泥地——刚才那个倒地的男人已经不见了，或许是被更多涌来的丧尸分食了，而她似乎只是在重复进食的本能动作，哪怕身下早已没有“食物”。不远处，平时和蔼可亲的小区保安李大爷，一条胳膊不自然地反向扭曲着，手里还攥着半截断裂的橡胶棍，他没有攻击任何人，只是站在原地，身体不断前后摇晃，喉咙里持续发出“嗬嗬”声，直到另一个蹒跚的丧尸撞在他身上，两人像两具破败的玩偶一样倒在地上，仍在各自抽搐着试图爬起。

天空是晴朗的，阳光甚至有些刺眼，可这片熟悉的小区，却变成了被遗弃的坟场，只有这些无意识的“活尸”在重复着死亡前的最后一段神经反射。

林枫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对面的居民楼，几乎每栋楼的窗户都有破碎的痕迹，有些阳台上，丧尸正凭着本能往楼下爬，结果失足坠落，发出沉闷的响声后，若是没摔碎脑袋，还会在地上继续抽搐着挪动。

他颤抖着手，再次抓起手机。没有信号，没有网络，但屏幕顶端却弹出一条几分钟前的紧急推送，来自一个从未见过的加密频道，文字扭曲而混乱：

【全球警报：未知病毒爆发……感染者无自主意识……仅保留基础神经反射……对声光敏感……初步估算，全球存活者不足百分之十……重复，不足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

林枫的手指冰凉，几乎握不住手机。

一夜之间，这个世界，有九十亿人，变成了窗外这种……靠着神经反射蹒跚的尸体？

“砰！砰！砰！”

门外的撞击声还在持续，不知疲倦，门板在反复震动中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痕。那“嗬嗬”的嘶吼声近在咫尺，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腐烂气味的腥臭味，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钻进来。

林枫猛地后退，视线慌乱地扫过房间。书架、椅子、菜刀……能用来挡门的东西。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愣着了。

这些东西没有意识，没有恐惧，甚至没有疼痛，它们只是遵循着最原始的刺激反应机制。

要么，被这些无意识的怪物活活耗死、撕碎。

要么，在这百分之十的生存名额里，拼出一条活路。

而现在，那扇不断震动的门，就是生与死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