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王者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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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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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历一二〇五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南疆平原,加拉赫城外,踏在故乡土地上的北山,脸色却很难看。

但问题是,回到南疆的他,明明心情是很愉悦的。

十天前,在和那位莫比汉德东部领领主卡斯帕,借着走向白玫瑰宫大殿的短暂时刻达成了合作后,北山想要的借道运粮,就再也没有了阻拦。

而急切的加菲尔德十一世,也在发现卡斯帕态度忽然调转的当时,就立刻让侍从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协定,北山则正式在那份《特亚河借道协定》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北山其实看得出来,加菲尔德的急切是为什么,一个无法实际掌控莫比汉德全境的国王,会答应一切能增强自身实力的要求。

借道运粮的回报,那些南疆会提供粮食和铁矿,能让加菲尔德的中央领实力获得提升,以此从实质层面加强他那个不算王权的王权。

这也是当初“光复战争”期间,为什么莫比汉德会同意凯兰的要求,让那些影子骑士借道前往南疆的原因。

毕竟,不论莫比汉德境内的特亚河,是否只掌控在西部领和南部领手中,但凡外部有提出要求,给予回报,代表国王的中央领总会从中分一杯羹的。

就像之前凯兰给莫比汉德的回报,是分别给加菲尔德、西部领的阿德拉和南部领的加百利,各两千套上好的盔甲。

签订了协议,把回到南疆前最后一件事完美完成的北山,自然也对此感到心情愉悦。

为此,在后续的欢迎晚宴里,他还不顾身体没全好,和加菲尔德连喝了好几杯葡萄酒庆祝。

当然,在晚宴的时候,北山也注意到了那位在诺什城迎接自己,然后一路陪同抵达荷拉斯的阿德拉的脸色不太好看。

这是必然的,就算阿德拉一开始惊讶于卡斯帕为什么突然转变态度,也一时间想不到北山到底和卡斯帕低声聊了些什么,但他仍能很快猜到。

莫比汉德的四个领主和一个国王,千百年来头上都冠以同样的姓氏,都是第一代国王的后裔,阿德拉在仔细推敲过后,怎么可能不知道卡斯帕会转变态度的原因?

这让阿德拉在晚宴期间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数次借着敬酒的机会,想和北山单独聊聊,却总被坐在北山身边不远的卡斯帕给打断。

北山也不是笨蛋,在看见阿德拉那副明显到就差把想法写在脸上的情绪后,他瞬间就知道了对方的担忧,未来如果南疆真的出兵帮助卡斯帕夺取王位,那对方的西部领怕是也就该被抹去了。

他自然不会任由阿德拉在那里思来想去,不论他今后是不是会遵守诺言,协助卡斯帕争夺王位,至少在实际行动出现以前,他必须考虑到阿德拉的感受。

南疆接下来最重要的,始终是做好准备,在合适的时机出兵攻打亚尼法特亚,莫比汉德内部的矛盾,总要放在很后面才去考虑。

那么,在这之前,今后的运粮船想要从西部领的地域安全航行,阿德拉的态度就尤为重要。

为此,在卡斯帕刻意阻拦两人说话的情况下,北山主动拿起酒杯走去了阿德拉的席位前,感谢起对方一路的陪同。

“南疆只会帮助最亲密的朋友。”趁着这个间隙,北山和阿德拉碰杯时,只说了这样一句。

他相信,对方听得懂他的意思。

事实证明,阿德拉也的确听懂了,脸上的神情瞬间就恢复了笑容,并给出了自己的保证:“我会是南疆最亲密的朋友。”

至于在莫比汉德的内部冲突爆发前,北山到底会帮助谁,他并没有多想,等到事情发生后,他会根据实际情况去做决定。

“反正,最终的胜利者,都会是南疆的盟友。”北山在内心这样感慨的时候,觉得自己有着修斯那只老狐狸的狡猾。

不论怎样说,阿德拉也好,卡斯帕也好,还是北山分别对两个人都做出了说不定就会反悔的承诺,都不影响他的心情愉悦。

这份愉悦一直持续,希望尽快回到林科兰尔抱抱自己儿子的北山,等不及的就和加菲尔德告辞,对方也只是客套一番后,就让阿德拉再次护送北山离开。

而到了六天前,在北山刻意没让炉石通知修斯他们,准备给大家一个惊喜,并且坐船绕过欧洛山南角,从南疆东部海岸登陆归乡的时候,他那份愉悦还是没有多少减退的意思。

不过,愉悦的心情也就到那时为止了。

站在南疆重镇加拉赫城外,北山有些怔怔出神,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什么都不太想说。

炉石几人就在他的身边,从海岸登陆后,一路隐瞒身份走到加拉赫的他们,当然很清楚北山脸色难看的原因。

说实话,他们几人的心情也不是那么轻松。

“咱们就这么站着?要不先进城再说?”炉石打破了沉默,目光时不时瞟向北山,他们在城外已经站了半个小时了。

北山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这几天一路走过来所看见的那些。”

炉石和身边的莱特对视了一眼,这才开口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太好,我们其实也一样,谁能想到‘光复战争’才过去一年,军队里那些获得了贵族爵位的战士们就和那些老贵族一样了。”

北山听到这话,反而轻笑了一声,但谁都听得出来,他笑声里的落寞。

他不由低下头,回想起一路走来的经过。

他故意没通知修斯等人他会马上回到南疆,一方面是为了惊喜,另一方面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在南疆的土地上去亲眼看看普通民众的生活。

自从在奇斯勒和那个马尔科姆单独谈过,并且也在那时亲眼看见奇斯勒底层民众是怎样困苦后,他其实心里是有些隐隐自得的。

不论他在南疆所做的那些,是不是站在王室和他身处高位的角度上,他心里始终认为南疆民众的生活,怎么样也会比亚尼法特亚的好得多。

从某种方面来讲,得益于“泰勒叛乱”和“光复战争”,他没有多费精力就解决了贵族的问题,把所有的封地收了回去,并且分给民众。

而且,在“光复战争”结束后的那段日子里,他还特别下达过命令,考虑到战争中会有许多老人失去子女,让新组建的属于炉石管辖的政部,给所有老人们发放额外的补贴。

这样做的目的,当然是希望分到土地的老人,可以用那笔多出来的金钱,去雇佣人手帮他们开垦种地。

只不过,是的,只不过,北山才重新站在南疆土地上没多久,他就遇见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心里的自得。

在离海岸线五十里的一个偏远村落,一行人从那里走过时,碰见了一个拄着拐杖,右腿残疾的老乞丐。

北山看着老乞丐那双浑浊的双眼,心头猛地一颤,他不知道为什么南疆还会有这样的老人,特别是对方一眼就能看出是捷斯亚本地的。

他没有过去询问,他不想,也有些不敢。

因此,在眼神示意了下后,莱特主动替他承担了这份“差事”。

莱特走到老乞丐身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老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没钱吃饭,当然只有在这里乞讨。”老乞丐像是说着一个再也平常不过的事情。

“您……您的儿女呢?”莱特本来不想这样问,但为了弄清楚,他还是问了出来。

老乞丐闻言,眼中就泛起了泪花:“都死了,好几年前就死了,被打死的,就是因为我们家没按时交上税粮。”

莱特默默地点了下头,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这个老人,如果对方的子女是几年前死去的,那和“光复战争”没有关系,但肯定和此时已经失去封地的贵族有关。

“我不是捷斯亚人,也是第一次来,但我听说现在的南疆,那位国王和摄政殿下把贵族的封地全都收走,还分给了民众们,难道您没有获得土地吗?”

莱特特意强调了下自己不是捷斯亚人,担心眼前的老乞丐不敢说出实话。

老乞丐没精打采的看了莱特一眼,他从对方的口音就听出了这个穿着长袍的牧师,确实不是捷斯亚人。

这一下,他好像找到了宣泄的口子,浑浊的眼里涌出更多苦涩。

“是啊,国王陛下和摄政殿下,的确给我们都分了土地,还派人下来,给我这个没有子女的老家伙,给了一袋子金币。”

“可是……我没有力气去种地,本来还想着用金币去雇佣一些年轻小伙帮忙,但谁能知道,那袋金币还没捂热,就被贵族老爷们来给抢走了,连土地也都被他们一起抢走。”

“不光是我,我们这个村子里,除了少数家里面有在军队当战士的,其他的人家,土地和财物都被抢得七七八八了。”

“都说现在的陛下,还有那个摄政殿下,都是个好人,从来没有过的好人,我看其实都一样,战争结束了,一切还是要回到原来的样子,老爷们始终都是老爷。”

老乞丐说着,但他的声音里没有悲愤,只有看淡了的无奈,枯瘦的手紧紧攥着那根破旧的拐杖,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

莱特听着,在他身后不远处,用斗篷遮住相貌的北山也同样听着,他在不知不觉间攥紧了拳头。

“老先生,原本的那些贵族胆子这么大吗?我听说南疆的摄政是下过死命令的,如果有贵族敢抢夺原本封地,都会被处以绞刑啊?”莱特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不是原来的那些贵族老爷,是新来的,我有听别人说,好像都是在‘光复战争’时期新晋的老爷。”

老乞丐的回答,显然让莱特和北山等人都愣了一愣。

“您确定不是原来的贵族吗?万一是他们装成新晋贵族的呢?”莱特连忙问道,他必须问清楚这一点。

老乞丐语气淡漠的笑了笑:“我在这里出生,活了六十多年,原来那些贵族老爷我都见过,但抢走我金币,把土地又要回去的那些,我却都不认识。”

莱特看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再问下去了,他从怀中掏出几枚铜子,交给连声感谢的老乞丐后,走回了北山的身边。

而北山,他的脸上已经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但他并没多说什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走吧。”

突然发现自己的军队里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情,北山当然觉得愤怒无比,但他也知道在这里发火并没有用处,他需要回到林科兰尔后,才能解决这些问题。

一行人就这样沉默的踏上回程的路,只是再也没有了愉悦的心情。

从那个偏远村落到加拉赫城外的一路上,北山在经过每个城镇时,都会让莱特或者炉石去询问一下,结果是或多或少都有人遭遇过和那位老乞丐差不多的经历。

在某个小镇,一位农妇含着泪向莱特哭诉,新晋贵族以极低的价格强行收购了他们家世代耕种的田地,还威胁如果不答应,就要将他们一家赶出镇子。

在另一个小城,一位手工艺人也无奈地表示,新晋贵族带着一队骑兵来过,让他们每个人必须缴纳额外的税金,导致许多小商人不得不出售自家的商店。

这一件件事情,最终导致了来到加拉赫城外的北山,望着城墙上飘扬的火焰三角旗依旧鲜艳,心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因此,在面对炉石的宽慰,他落寞的笑过之后,并没有移动脚步。

好一阵过后,他忽然说道:“我错了,之前我就不该妥协,明明借着‘光复战争’,让旧贵族们失去了高高在上的地位,却没想到,我会亲手打造一个新的。”

“那个马尔科姆说的没错,我是站在上面高高的往下去看待这些事情,我这样做只是为了保证南疆今后不会再有贵族叛乱,让诺伊,让我自己,能够更好地掌控一切。”

“我以为,哪怕是这样,也至少能让民众们得到更多更好的福祉,我为此还有些沾沾自喜。”

“可是我忘了,在权力和利益的诱惑面前,很多人都会迷失,没有了旧贵族,也会有新的顶替,曾经发生的事情,现在也还会再次发生。”

“这样的南疆,不会拥有真正的未来。”

炉石几人听着北山半感叹半自嘲的话语,一时间都再次陷入了沉默,他们实在不知道该对此说些什么,这是大陆七国建立以来就拥有的常态,贵族和平民本来就无法成为两个对等的群体。

或许,南疆在受到入侵的同时,能够暂时改变某些东西,但当战争的硝烟短暂散去,那些东西又如同野草般顽强地生长了出来。

沉默的几人静静的等待着北山,炉石也没有想法再去劝导北山先进入加拉赫城,而他们不知道,在北山的心里,泛起了当初在拉尔比斯出现过的一个念头。

“或许,是时候改变了。”

他忽然觉得,只要有贵族这种高高在上的群体存在,那对于权力和利益的争夺,就永远不会消失。

“不,不是或许,真的该改变了。”

在沉默中,北山下定了决心,他要真正的改变一些东西,就像那个马尔科姆说的那样,站在民众的角度去往上看。

他很清楚,“光复战争”的胜利,不是他有多厉害,也不是他的战士有多英勇,在看不见的地方,是那些普通的民众在默默付出,才让南疆成为了现在的南疆。

“走吧,我们进入加拉赫。”他转过头,对炉石几人说道。

北山迈步向城门走去,脚步在无形中坚定了许多,而炉石几人在一阵愕然后,快步跟上。

穿过城门时,北山注意到守城的卫兵,那些新成立的护城军,眼神里透露出几分倦怠,和一年多前那些斗志昂扬的战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站住!”两个卫兵拦住他们,“入城每人两个铜子。”

炉石挑了挑眉,奇怪道:“怎么进城也要交钱了?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条规定?”

一个卫兵不耐烦地挥挥手:“三个月前新颁布的,要进城就交钱,不交就滚蛋!”

北山眯起眼睛:“谁下的命令?”

“关你什么事!”卫兵瞪了下眼睛,“再啰嗦就把你们抓起来!”

炉石还要争论些什么,北山却摇了摇头,示意莱特付钱,这些他不知道的规定,问这两个卫兵也没有用,进城后直接去找加拉赫现在的城主,那位老鼬鼠艾德文的长子西尔斯就行。

一行人交了铜子进城,北山也不耽搁,直接带着大家朝城中心,那个艾德文家的青石堡垒走去。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青石堡垒前,这座曾经象征着艾德文家族荣耀与权势的堡垒,在北山改变南疆的格局后,就同时承担了加拉赫城护城官的办公场所。

守在堡垒门口的卫兵见有人靠近,立刻警觉起来,手中的长枪交叉挡在身前,大声喝道:“快走开!”

北山走上前,目光平静地看着卫兵,一把掀开照在头上的斗篷帽子,露出那一头黑色的寸发:“去告诉西尔斯,北山来了。”

对于北山明显不同于捷斯亚人的黑发,整个南疆上下都听说过,卫兵们先是一愣,就连忙收起长枪,躬身行礼。

“殿……殿下,您直接进去就好。”一名卫兵结结巴巴地说道。

北山神色淡然:“我让你们去通报。”

“是……是。”卫兵不敢懈怠,连忙转身匆匆往堡垒内跑去,剩下的则恭敬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不多时,西尔斯带着一群随从,匆忙从堡垒内跑出来,他看见北山,快步上前,单膝跪地:“殿下,您回来了?”

北山看着西尔斯,露出一丝笑容,其实对于这个被他暗地叫做“老鼬鼠”艾德文的长子,他还是挺欣赏的。

不仅仅是他一路打听,发现在加拉赫城周边并没有出现过新晋贵族抢夺土地的事情发生,而且眼前这个男子的家族,几乎可以算是整个南疆老贵族势力中,唯一一个全心全意投靠他的家族。

“起来吧。”北山抬了抬手,“我再不回来的话,不知道南疆还会成什么样子。”

西尔斯站起身,对北山后面说的那些有些疑惑,但精明的他看得出,北山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殿下,请先进去,属下再听殿下慢慢说。”西尔斯猜到了北山肯定有些话,但不好在堡垒大门口说出来。

北山点了下头,直接迈步朝里面走去,反而把西尔斯落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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