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的指尖已经透明得能看见三生石上的青苔纹路了。

他能清晰感觉到魂火在胸腔里忽明忽暗，像是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烛芯。

任轩的手掌按在他后颈灵脉处时，那点热度像最后一块压舱石，让他不至于立刻散成星芒。

“无根之魂。“任轩的声音比往常沉了八度，指腹在李云后颈的鬼差印记上轻轻一叩。

那枚原本灼亮的玄铁印此刻泛着灰，“反噬抽走了他的命格。

命格是魂魄的根，没了根......“他喉结动了动，抬头时眼底泛着血丝，“三日内必散。“

钟逸正蹲在三生石旁翻典籍，闻言手一抖，《幽冥异录》“啪“地砸在地上。

他扑过去捡书时膝盖撞在石头上，却像没知觉似的，指尖快速扫过泛黄的纸页：“无根之魂......无根之魂......有了！“他突然拔高声音，书页被掀得哗啦响，“转轮王留下过命格种子！

能给无命者续新命，但要......“他的声音突然卡住，喉结上下滚动。

“但要什么？“任轩抓着李云肩膀的手紧了紧。

李云靠在任轩怀里，能听见自己魂火跳动的轻响。

他看见钟逸耳尖通红，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狐狸。“要一人自愿献祭命格。“钟逸咬着牙说完，突然把书拍在地上，“操他娘的破规矩！“

任轩的手指在李云后背轻轻摩挲，像是安抚，又像是确认他还在。“我来。“他说这句话时声线平稳得反常，抬手就去摸腰间的命格玉牌——那枚刻着二十八星宿纹的青玉牌，是符修的命根子。

“你疯了？“钟逸猛地扑过去攥住他手腕。

他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任轩皮肤里，“符修的命格和符文体系绑定，没了命格，你画的符连引火都做不到！“他眼眶红得要滴血，“上个月你为了给我解尸毒，三天三夜没合眼画镇邪符，现在要你自废修为？“

任轩反手握住钟逸的手。

他的掌心有常年画符留下的薄茧，粗糙却温暖：“你上个月为了引开厉鬼，被怨气蚀了半条胳膊。“他转头看向李云，后者正望着天际命运之轮的方向，嘴角还沾着没擦净的血，“云子替咱们扛过多少次？

勾秦始皇那回，他被龙气冲得魂体碎裂；破轮回阴影时，他用勾魂锁硬扛千年怨气......“他低头碰了碰李云冰凉的额头，“这次换我。“

“不行。“李云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让两个大男人同时顿住。

他伸手去够钟逸的衣角，指尖穿过布料时带起一阵风，“我......还有东西。“

他从怀中摸出一片半透明的碎片。

那是墨流苏临走前塞给他的，说是用往生镜碎片封了段话。

碎片入手微凉，表面浮起细碎的光纹，像银河落进玻璃里。

“云子？“任轩轻声唤他，喉结抵着他发顶。

李云把碎片按在胸口。

魂火突然剧烈跳动起来，碎片里浮出一道虚影——是墨流苏，她穿着月白裙裾，发间插着那支他送的银簪。“如果你还能听见我，“她的声音带着往生镜特有的回响，“就用它找回你的命格。

我在轮回河畔埋了半块命盘，能引动......“

话音未落，李云胸口的碎片突然灼亮。

他的身体开始发光，像被塞进了颗小太阳。

原本透明的皮肤重新凝实，鬼差官服上的金纹又泛起光泽。

可与此同时，命运之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无命者，你不该再拥有命格。“

这声音像是从地底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千年寒冰的棱角。

李云抬头，看见命运之轮的辐条正渗出黑光，原本有序转动的星轨开始扭曲。

一道灰黑色的光柱从轮心劈下，直逼他面门。

钟逸瞬间抽出腰间的锁魂鞭。

他手腕一振，锁链裹着雷火迎向光柱，炸得空气噼啪作响：“想动我兄弟？

先过我这关！“

任轩指尖快速结印，三张镇命符从袖中飞出，在李云头顶结成三角屏障。

符纸燃烧时发出幽蓝火焰，将光柱灼得滋滋冒气：“云子，撑住！“

李云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涌出。

他望着左右两个红了眼的兄弟，突然笑了。

魂火在体内熊熊燃烧，他握紧逐渐恢复光泽的勾魂锁，锁头的金焰映得三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谁说无命者不能有命？“他的声音混着锁链震颤，“要战，便一起战！“

命运之轮的轰鸣骤然加剧。

三人头顶的光柱突然收缩，在轮心凝聚成更亮的光点。

那光太过刺眼，刺得人睁不开眼。

等再睁眼时，只见轮心裂开道缝隙，一道比月光还亮的金色光柱正缓缓垂落，像是......

“小心！“任轩突然拽着两人往旁一滚。

金色光柱擦着他们刚才站的位置砸在三生石上。

碎石飞溅中，李云看见光柱尽头裹着团金光，隐约能听见类似古钟的轰鸣。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抬头望向命运之轮——此刻轮盘上的星轨彻底乱成一团，像被打翻的墨汁。

而在更深处的轮回里，那缕未被完全消灭的黑芒正裹着古画中的面容，在阴影里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