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逸的锁魂鞭砸在焦土上，金属与青石板碎渣碰撞出刺耳的响。

他的手指深深抠进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瞳孔里映着半空中漂浮的透明魂魄——那些本该顺着轮回道去投胎的魂体，此刻像被无形的线吊在半空，张着嘴却发不出声，只能徒劳地抓向下方已经崩塌的往生台。

“云子你看！“任轩突然抓住李云的胳膊。

他向来沉稳的声音里带着破音，另一只手颤抖着指向天空。

李云抬头，这才发现那些半透明的魂魄并非全部静止——最前排有个扎着双髻的小女鬼，她的脚尖正一点点没入虚无，像被什么东西缓缓拖向相反方向。

“是命运之力在抽离他们的轮回印记。“李云喉结滚动。

他蹲下身时，裤脚沾了些还带着余温的黑灰，那是鬼市最老的那家茶汤铺，他曾和钟逸在那里喝过加了桂花蜜的阴魂汤。

此刻焦灰里还嵌着半块陶碗碎片，釉色还保持着生前的青碧，却被灼出蛛网般的裂痕。

钟逸突然冲过去，锁魂鞭“唰“地缠住那个小女鬼的腰。

他平时总爱挂在嘴边的笑早没了影子，额角青筋暴起：“老子勾了这么多魂，头回见活人魂被卡在阴阳缝里！“锁魂鞭的银链泛着幽光，可那小女鬼的身体却像浸在水里的影子，鞭子刚缠上就透了过去。

她的下半截身子已经完全消失，只剩张哭花的小脸还在挣扎。

“没用的。“任轩翻书的动作顿了顿。

他怀里的《冥界法典》书页泛着幽蓝微光，破损的边缘还沾着之前战斗留下的符液。“终审仪式启动后，所有灵魂的命格都会被重新编排。

他们现在既不属于阳间，也不属于阴间......“他突然合上法典，指节叩在封面上发出闷响，“更麻烦的是，仪式完成时，地府的时间线会被重置——十殿阎王的判笔，无常的勾魂册，所有我们建立的秩序都会被抹掉。“

李云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在寂静的废墟里格外清晰。

命运之轮的轰鸣还在远处回响，可此刻他耳边只有小女鬼消失前最后那滴眼泪坠落的声音——那滴泪没有落地，而是悬在半空，凝成颗冰晶。

“所以，“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必须在仪式完成前毁掉核心。“

钟逸猛地转头，锁魂鞭在掌心缠了两圈：“你疯了？

终审仪式的核心被命运之轮的意志直接守护着！

上回咱们三个联手都差点折在审判者手里，你一个人？“他的耳尖泛着不正常的红，是急的。

任轩没说话，只是将法典翻到某一页推过来。

李云低头，泛黄的纸页上画着个缠绕的齿轮，旁边用朱砂写着“无命者可破“。

他想起方才吸收审判者本源时，无命魂核里那团温热的力量——自从被剥夺命格后，他的存在对命运来说就是团模糊的影子。

“因为我没有命格。“李云摸向胸口，隔着鬼差服都能触到魂核的跳动。“命运之轮要抓的是有命数的存在，我这样的......“他扯出个带血的笑，“正好当根刺，扎进它齿轮里。“

钟逸突然一拳砸在断墙上。

碎石飞溅，他的指节渗出灵血，却像感觉不到疼：“那我们呢？

干看着？“

“你用勾魂术制造灵魂投影。“李云指向半空那些被困的魂魄，“命运之轮要的是真实命格，投影能混淆它的感知。“他又看向任轩，“你布逆命符阵，我在古籍里见过，能切断仪式的能量链——上回你修复镇魂铃时用的符纹，正好能用。“

任轩低头抚过法典上的符纹，忽然笑了：“上回在忘川边，你说我总把符纸当宝贝收着，现在倒用上了。“他从袖中取出一叠黄符，指尖快速结印，符纸“唰“地飞向四周，在废墟里划出金色光痕。

钟逸突然抓住李云的手腕。

他的手滚烫，和鬼差惯有的阴寒截然不同：“要是你撑不住......“

“撑不住也要撑。“李云反握住他的手，勾魂锁在掌心发出嗡鸣。

金焰从锁身腾起，映得三人的脸忽明忽暗。“别忘了咱们当鬼差的初衷——“他望向远处逐渐清晰的黑色漩涡，那是终审仪式的核心入口，“不是为了遵守什么破规矩，是为了让该走的路，走得通。“

漩涡里吹出的风带着铁锈味。

李云最后看了眼身后：钟逸已经跃上断墙，锁魂鞭挥出千百道银芒，每道都拖着半透明的灵魂虚影；任轩单膝跪地，指尖血在地面画出最后一道符，逆命阵的光纹像活了般爬向漩涡。

他深吸一口气，踏进漩涡。

黑暗瞬间包裹住他。

李云能感觉到无数视线在扫描自己——那是命运之轮的意志，在寻找可编排的命格。

可当那些视线触到他时，却像碰到了团迷雾，瞬间散成碎片。

“原来这就是无命者的优势。“他低笑出声，金纹在眼底凝结成更复杂的星图。

前方出现团巨大的光茧，无数金色锁链穿透茧身，每根锁链上都缠着密密麻麻的命格线——那是终审仪式的核心。

光茧突然震颤。

李云抬头，看见张由光雾组成的脸，那是命运之轮的意志化身，正用空洞的眼睛盯着他：“无......命......者......“

“对，无命者。“李云张开双臂，勾魂锁却静静垂在身侧。

他能听见因果线在耳边低语，那些被命运强行编排的轨迹，此刻在他眼里清晰得像刻在骨头上的纹路。“但无命者，也能改写因果。“

他抬手，指尖触到最近的那根命格线。

预想中的阻力没有出现，反而像碰碎了层薄冰——命格线“啪“地断裂，光茧上出现道裂痕。

命运意志的脸扭曲了，无数锁链朝李云刺来。

他却不闪不避，任由锁链穿透身体。

灵血飞溅中，他抓住更多命格线，用力一扯——

“给我，断！“

轰鸣声响彻整个冥界。

李云被震得飞出去，撞在光茧内壁上。

他咳出口灵血，却看见光茧正在崩溃，金色锁链像被烧化的蜡，纷纷坠落。

命运意志的脸发出尖啸，化作无数光点消散。

漩涡外，钟逸的锁魂鞭突然轻了。

他望着那些原本被困的魂魄终于开始下沉，顺着重新出现的轮回道飘向往生台，眼眶瞬间红了。

任轩的逆命阵发出刺目白光，最后道符纹融入地面，仪式的能量波动彻底消失。

李云躺在光茧的废墟里。

他能听见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是那些重新获得轮回机会的魂魄在哭，在笑。

无命魂核里的力量还在翻涌，这次却多了丝温暖的东西，像是......希望。

“结束了？“他轻声问，却看见光茧最深处，有颗极小的黑色齿轮，正缓缓转动。

风卷着焦灰掠过他的脸。

远处，钟逸和任轩的呼喊穿透废墟传来。

李云撑着坐起来，勾魂锁在掌心发烫。

他望着那颗黑色齿轮，忽然笑了——

终局，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