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幽蓝寒心潭
第277章 幽蓝寒心潭
雪仑山的极寒渗入骨髓,冷风踏入上一层漩涡的刹那,连呼吸都凝成了冰霜。
眼前是一片望不见边际的幽蓝水域,潭面平滑如镜,却非水凝成,而是浓稠的液态寒髓。寒气如无数细针刺入毛孔,连经脉中的元气都滞涩如铅。
幽蓝的冰面倒映着天穹残星,寒潭深处翻涌着不属于人间的冷光——这便是七情六欲塔中最蚀骨的囚笼,幽蓝寒心潭。
千万年来,人世间的诀别泪、断肠酒、未寄出的诀别信,所有未竟的悲怆都化作冰髓在此沉淀。
寒潭表面浮动的幽蓝雾霭并非水汽,而是凝成实质的悲意,触之如万载玄冰刺入灵台,将记忆里最痛彻的画面剖出反复凌迟。
那些被吞噬的魂魄仍在冰层下翕动唇齿,每道无声的哭诉都化作新的寒毒,让后来者溺毙在永无止境的哀伤轮回里。
一旦被困,则会成为七情六欲塔的养料,成为诸多哀魂中的一员。
幽蓝寒髓如毒蛇般在足底游弋,冷风凝视着潭心翻涌的漩涡,喉间漫起铁锈味。
那漩涡深处浮沉着微弱的鎏金纹路,正是通往迷香殿的阵眼——七情六欲塔的规则在此展露獠牙,它将生门嵌在极哀之地,教闯塔者不得不剖开最鲜血淋漓的伤疤。
画儿攥着他黑袍的手已冻得发紫,琴儿抱着古琴在寒雾中发抖,古琴发出不安的嗡鸣,可他们没有退路。
潭底涌动的冰棺群发出讥笑,锁链碰撞声里夹杂着冷秋云虚弱的呼唤,所有声响都在重复着同一个诅咒:要么溺毙于悲怆,要么踏着心魔的残骸登阶。
虽然凶险无比,可冷风等人却不得不下去,因为,通往上一层空间的门户就在潭底,要想进入塔的上一层空间,这里是必经之路。
潭水深处浮沉着点点萤光,细看竟是冻结的泪滴,每一滴都映着不同人影——垂死的母亲、离散的挚友、焚毁的家园......悲泣声从潭底漫上来,似千万冤魂的呜咽,裹着冰渣在耳道中剐蹭。
“少爷......”画儿的嗓音发颤,指尖死死攥住冷风的黑袍,绣鞋触到潭水的瞬间,鞋面竟绽开冰裂纹路。她慌忙缩脚,却见那裂纹如活物般攀上脚踝,皮下血管泛起诡谲的幽蓝。
冷风反手将她拽到身后,灭世锤的黑焰刚燃起便骤然黯淡——寒髓吞噬了所有温度,连饕餮纹的猩红竖瞳都覆上白霜。潭面忽起涟漪,一具半透明的冰棺浮出水面,棺中女子与冷秋云面容别无二致,胸口插着半截断剑,鲜血凝成红珊瑚般的冰晶。
“二姐......”琴儿踉跄半步,古琴“咚”地砸在冰面上。那分明是二姐冷秋云,连衣襟上绣的并蒂莲针脚都与记忆中丝毫无差。冰棺“咔”地裂开缝隙,寒气化作苍白手臂缠上她脚腕,肌肤接触处迅速溃烂,伤口却不流血,只渗出幽蓝冰屑。
“闭眼!是哀魄噬心!”书儿厉喝,古籍残页燃起真火掷向冰棺。火焰却在触及寒髓的刹那冻结,冰棺中女子忽地睁眼,瞳孔如碎裂的蓝琉璃:“琴儿,你为何独活?”
琴儿浑身剧颤,指尖深深抠入掌心,却见更多冰棺浮出潭面——棋儿的师父枯坐棋盘前,眼眶空洞淌血;书儿的胞弟蜷缩在焦土中,手中紧攥半本焚毁的医书;画儿最恐惧的幻象竟是冷风浑身覆满冰鳞,在潭底朝她微笑下沉......
寒雾骤然暴涌,众人神识如坠冰窟。冷风眼前浮现冷秋云被噬魂石贯穿的画面,她的血泪坠入潭中,化作冰刺贯穿他胸膛。剧痛真实到令他窒息,灭世锤脱手坠入寒髓,饕餮纹在冰层下发出濒死的哀鸣。
“少爷!醒醒!”画儿嘶哑的哭喊穿透幻境。冷风猛然惊醒,见四个丫头已被寒髓凝成的锁链拖向潭心。琴儿半身没入冰棺,长发结满霜花;棋儿的棋盘冻成冰坨,指尖因捶打冰面而血肉模糊;书儿以血为墨画出的阵符刚成型便碎成冰渣;画儿正徒手撕扯缠在颈间的冰链,掌心皮肉黏在寒髓上撕离,露出森森指骨。
潭心漩涡中升起一座冰雕王座,座上蜷缩着通体幽蓝的哀魄女妖。她指尖轻点,冰棺中的“二姐冷秋云”忽然咧嘴一笑,断剑捅穿琴儿肩胛,鲜血未溅便凝成冰锥反刺向冷风眉心!
琴儿的指尖刚触及冰棺,寒髓便顺着经络侵入肺腑。棺中“二姐”的面容突然扭曲,裂开的唇角淌下冰渣:“你弹《安魂曲》时,可曾想过我有多冷?”
琴儿浑身剧颤,古琴从怀中滑落,琴弦触冰即断。她踉跄跪倒,十指抠进冰面,却见寒髓中浮出更多冰棺——父母悬梁的麻绳、幼弟冻僵的尸身、被屠戮的王府血泊......每一幕都裹着细碎的冰碴,在她识海中反复剐蹭。
棋儿被拖向潭心时,冰面映出师父上官云清的背影。夫人枯手捏着半枚染血的黑子,喉间插着她当年失手射偏的箭矢。“孽徒......”沙哑的控诉混着冰屑灌入耳中,她发狂般捶打冰棺,指节迸裂的鲜血未及滴落便凝成赤珠,叮叮当当滚入黑暗。
书儿的幻境最是寂静。胞弟蜷缩在冰棺里,怀中紧攥的医书正一页页化作飞灰。“阿姐,你说会治好我的......”孩童的声音轻如落雪。
她发疯似的撕下衣襟填补书页,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正随古籍一同消散——寒髓已漫至腰际,将她的双腿冻成剔透的冰雕。
画儿的哭嚎撕心裂肺。她眼睁睁看着冰棺中的“冷风”一寸寸碎裂,黑袍下的身躯化为齑粉,只剩那双含笑的眼悬浮在寒雾中。
“别闭眼!看看我!”她徒手扒开冰棺,掌心皮肉黏在棺盖上撕离,白骨森森地插进“冷风”胸腔,却只掏出一把冰渣。寒髓趁机缠上她脖颈,勒出幽蓝的淤痕,“留下吧......陪他永远沉睡......”
冷风的神识几近崩裂。他看见冷秋云的魂魄被钉在冰棺底部,黑曜石锁链穿透她的琵琶骨,血泪凝成的冰锥正缓慢刺入心脏。
“小风......”她每说一字,冰锥便深入一寸,“你救不了任何人。”灭世锤从他僵硬的指间滑落,饕餮纹兽瞳彻底黯淡。寒髓攀上他的脊背,在黑袍下织就冰鳞,连心跳都逐渐凝滞。
潭心的哀魄女妖发出轻笑。
冰棺群如骨牌般层层合拢,将五人封入永恒的悲怆轮回。琴儿的青丝寸寸成雪,棋儿的棋盘碎成冰砾,书儿的古籍湮灭于寒雾,画儿的瞳孔蒙上死灰——直到一滴滚烫的血溅上冰棺。
冷风的舌尖被咬得稀烂。剧痛刺破幻境,他看见画儿白骨嶙峋的手正死死抵住冰棺,喉间挤出气音:“少......爷......威武......”
混沌之气如岩浆迸发!黄金天宫虚影撞碎冰棺,小世界的晨曦撕开寒雾。冷风一把攥住哀魄女妖的咽喉,掌心血肉被冰鳞割得支离破碎:“想困住我?你不配!”
黑焰裹挟着四人未干的泪,轰然炸裂。
“破!”冷风暴喝,黄金天宫虚影在识海中轰然降临。小世界的朝阳撕开寒雾,混沌之气顺着冰链逆流而上。
哀魄女妖发出尖啸,潭水沸腾般炸开冰刺,每一根冰刺都映着众人最痛彻的回忆——
但冷风已攥住灭世锤。锤柄饕餮纹咬破他掌心,鲜血融开冰层:“悲怆蚀骨,却灭不了心头火!”黑焰裹挟着小世界的生机,如陨星砸向冰座。
寒髓崩裂的刹那,无数冻结的泪滴升空,化作一场湛蓝的雨。雨幕中,冷风看见真正的冷秋云在塔顶朝他微笑,而冰座下的潭底,万千被吞噬的魂魄正随冰消融,化作萤火重返轮回。
“少爷......疼......”画儿瘫坐在冰面上,溃烂的双手捧着他染血的黑袍傻笑。
冷风执起画儿的双手,混沌之气瞬间涌入画儿体内,源源不断的生机之力,正快速地治愈画儿受伤的双手,一脸心疼地说道:“笑得比哭还丑,下回换个表情。”
棋儿冲画儿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画儿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琴儿和书儿忍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
仿佛刚才那股悲伤的情绪,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幽蓝寒髓如退潮般嘶鸣着缩回地底,露出斑驳的青铜阶。
暗青色的台阶布满龟裂纹路,像是上古巨兽的脊骨从冻土中刺出,每一道缝隙都凝结着冰晶织就的蛛网。
阶梯表面浮凸着扭曲的符文,此刻被冰棱覆成狰狞的浮雕——那些尖锐的冰刺并非自然凝结,倒似万千柄倒插的匕首,刃口折射着寒潭残存的幽光。
最诡谲的是冰棱表面流淌的纹路,时而凝成哭泣人脸的轮廓,时而化作溃散的手指,融冰沿着台阶蜿蜒而下时,竟发出近似呜咽的细碎声响,仿佛哀魄的眼泪正顺着时光的裂缝渗向永恒。
青铜阶尽头悬着一涡妖异的绯色光晕,细看竟是无数朱砂粒子凝聚成的漩涡。
那红并非单纯的赤色,而是由浅至深层层晕染——边缘如新嫁娘指尖的蔻丹,渐次过渡到中心浓稠如凝血的暗红。漩涡边缘飘散着细碎金粉,每一粒都在空中拖曳出蜿蜒的流光,恍若千万条燃烧的丝线织就的门帘。
当视线久驻,那些光丝竟幻化成纤长手指的模样,裹挟着麝香与龙涎交缠的馥郁气息,朝着拾阶而上的闯入者勾动挑逗。
漩涡深处隐约传来丝竹靡音,每道音符都似裹着蜜糖的钩子,教人明知是陷阱仍忍不住纵身跃入——那里便是七情六欲塔第六重炼狱,迷香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