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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洛阳城,晨雾像一匹湿漉漉的纱,裹着淡淡的硝烟味,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江焰背着玄音缓步走过,草鞋的麻绳磨断了好几处,露出的脚趾蹭过湿润的路面,带起细碎的泥点。有只早起的麻雀落在旁边的断墙上,歪着头看他们,被江焰粗重的呼吸惊得扑棱棱飞走。

玄音的脸颊贴在他的后颈,呼吸轻得像羽毛,却带着温热的触感。她心口的淡红纹路已凝成鱼形胎记,鳞片的纹路清晰可辨,甚至能数出十七片——那是陆野鱼尾上最漂亮的那片鳞甲的数量。每到鸡鸣时分,那胎记就会轻轻发烫,像揣着一颗小小的火种,烫得玄音会下意识地往江焰背上缩一缩。

“老陆肯定又在里面打哈欠。”江焰低头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玄音的发丝里还缠着几根光尘,是陆野虚影消散时留下的,摸起来软软的,像鄱阳湖边刚抽芽的柳絮。“等你好利索了,咱们就去鄱阳湖。让老陆给你逮最肥的银鱼,我用芦苇杆串着烤,撒你最爱吃的那种野椒面——就是去年你说辣得舌头发麻,却抢着吃的那种。”

玄音没说话,只是抬手按住他后背的箭伤。那里的疤痕形状,正和她心口鱼形胎记的尾鳍重合,边缘还泛着淡淡的粉色,是新肉在生长。她的指尖能感觉到江焰肌肉的颤动,每走一步,那颤动就会顺着脊椎传过来,像极了陆野鱼尾拍打水面的节奏。

江焰肩头的伤口缠着叶惊鸿机关匣化出的银丝绷带,那些银丝细如发丝,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却异常坚韧。绷带里混着陆野的鳞片粉末,阳光穿透晨雾照过时,会泛出细碎的蓝光,像撒了一把碎星星。有一次,玄音的指尖无意中划过那片蓝光,蓝光竟顺着她的指尖爬上手腕,在她苍白的皮肤上绕了个圈,留下淡淡的痒意才消散。

白霜站在青云观废墟前,脚下的青石板裂着蛛网般的缝隙,缝隙里还卡着半截锈蚀的剑穗。她手里捏着大师兄留下的半块玉符,符上的青光丝丝缕缕地渗入断壁残垣,在砖石缝隙里催生出几株翠绿的新芽,芽尖上挂着的露珠,映出她银灰色的瞳孔。

她将冰系灵力缓缓注入地基,指尖划过的地方,幽冥纹路发出“滋滋”的声响,冻结成黑色的冰晶。新刻的石碑立在最显眼的位置,“青云观”三个大字是她用冰刃一点一点刻上去的,笔画边缘还留着冰碴,像极了大师兄当年教她写字时,在纸上划出的顿笔。石碑右下角的小字“弟子白霜,在此重建山门”,刻得格外用力,石屑掉了一地。

碑旁放着那盏熄灭的青铜灯,灯座上的饕餮纹被血渍糊住了大半。白霜曾在深夜拆开灯芯,发现里面藏着的星门镇守诀,字迹是大师兄特有的瘦金体,只是最后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像是写得很急,墨迹在纸上晕开小小的团——她认得,那是咳血时溅上的。

萧无的玉简在星盘旁嗡嗡作响,声音清越得像玉佩相击。石棺中女子的魂魄已与星盘融合,只在月夜时会显形,裙摆上的银线在月光下流淌,像极了洛水的波浪。她告诉萧无,星盘的真正用途不是封印,而是“映照”——能照出每个人心底最深的执念。

苏九璃的拓本摊在星盘上,泛黄的纸页被风吹得轻轻颤动。最后那页空白纸渐渐浮现出地图,朱砂标记的星曜碎片位置,和她祖母临终前画在帕子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她将银锁轻轻扣在星盘上,锁芯的青丝在光中轻轻飘动,有根发丝恰好落在“紫微垣”的标记上,像极了祖母梳发时,总爱落在肩头的那缕。

楚昭的傀儡丝线缠着那半块玉佩,丝线细如蚕丝,却带着金属的冷光。每当他结印,丝线上就会浮现出楚墨的虚影,虚影的嘴角总挂着点调皮的笑意,和小时候偷吃点心被抓现行时一模一样。

“哥,你这招‘流星赶月’还是没我快。”玉佩里传来楚墨的笑骂,声音里带着点得意。楚昭的嘴角难得扬起一点弧度,指尖丝线突然划出楚墨最擅长的“缠龙诀”,动作行云流水。他知道,那是因为有小墨在——小时候练这招,小墨总爱拽着他的袖子捣乱,说要“帮”他纠正姿势。

丝线在空中画出的弧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流畅。楚昭看着丝线上楚墨虚影的笑脸,突然发现,那些他以为早就忘了的细节,其实一直刻在心里:小墨偷藏点心时,总爱塞一块在他的书里;练剑受伤时,会强忍着疼说“不疼”,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叶惊鸿的力量虽融入短刃,却在千机匣的残片里留下了机关图。江焰每次挥刀,刀刃都会浮现出不同的机关纹路:防御的盾纹细密如鱼鳞,那是她教陆野做鱼鳞甲时画的图;开锁的钩带着小小的倒刺,和她用来撬开父亲密室的工具一模一样。

“这丫头,连留个念想都带着机关。”江焰摸着刀刃上的珍珠碎屑,那些碎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突然发现,碎屑能拼成叶氏家族的徽记,徽记中心藏着一行小字,要用灵力才能看清:“机关术的真谛,是守护想守护的人。”江焰的眼眶有点发热,他想起叶惊鸿总爱说“机关比人可靠”,可这行字里的温柔,比任何机关都要动人。

星门遗址旁,百姓们自发摆起了祭坛。供桌是用断了腿的八仙桌拼的,铺着洗得发白的粗布,上面摆着九双布鞋——绣娘张婶熬夜做的。鱼人样式的鞋底绣着波浪纹,针脚歪歪扭扭,张婶说“照着洛水里的波纹绣的”;道士样式的鞋帮上缝着小小的太极图,是个瞎眼的老道摸着手教她画的;带着机关扣的那双最费功夫,张婶拆了自己的发簪做零件,说“不能让姑娘家的巧思失传”。

孩子们围着遗址追逐打闹,手里举着用秸秆扎的星盘,星盘的九个角上系着不同颜色的布条:蓝色是江焰的火焰,白色是白霜的冰,绿色是陆野的鳞片……他们嘴里唱着新编的童谣:“九颗星,照洛阳,坏蛋跑,好人康。”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总爱把布娃娃放在祭坛前,说“让娃娃陪着英雄们,他们就不孤单了”。

玄音偶尔会坐在残破的城楼上抚琴,琴弦是用陆野的鳞丝做的,阳光照上去泛着淡淡的银光。她的指法还不太熟练,偶尔会弹错音,但琴声里既有《归雁》的悠扬,也有《战城南》的激昂——那是陆野爱听的调子,他总说“这曲子够劲,像鄱阳湖的浪”。

有一次,她指尖滑落的音符在空气中凝成小小的鱼影,鱼影的尾巴上沾着几点星光,绕着城楼飞了三圈。江焰看得真切,那鱼影的鳞片数量,和玄音心口的胎记一模一样。他突然大笑起来,惊飞了城楼上栖息的鸽子:“老陆,你是不是馋琴了?”

白霜在重建的青云观里收了几个孤儿,最大的十岁叫小石头,最小的五岁叫丫丫。她教他们识字练剑,用的是从废墟里捡回来的断剑,剑柄缠着布条,防止硌手。丫丫总爱拽着她的衣角问:“白师父,大师兄真的变成星星了吗?”

白霜会指着夜空最亮的那颗星:“是啊,他在看着咱们呢。”说这话时,掌心的玉符会微微发烫,像极了大师兄当年在寒夜里,偷偷塞给她的暖手炉——那暖手炉上的花纹,和玉符上的青云观印记一模一样。

萧无与苏九璃沿着拓本上的地图寻找星曜碎片,他们的行囊里装着干粮和水,还有萧无画的简易地图,上面标着“有野果子”“能歇脚”的地方。在一处古墓里,他们发现了叶惊鸿父亲的日记,纸页泛黄发脆,字迹却很有力:“惊鸿今日做了个机关鸟,翅膀歪了,却硬说是新品种,像极了她娘绣的凤凰。”最后一页画着个小小的机关鸟,旁边写着:“若遇星盘守护者,以此为信。”苏九璃摸着那行字,突然想起祖母说过,守墓人和墨家是世交,她小时候戴的长命锁,就是墨家故人送的。

楚昭带着玉佩里的楚墨,走遍洛阳城的傀儡铺。他们收了个哑童做徒弟,那孩子叫小石头,双手灵巧得不像话。楚昭教他用丝线传递心意,先用简单的图案:一朵花,一只鸟。楚墨就在玉佩里给他鼓劲,让玉佩发出温暖的光,在地上画出笑脸。

有一次,小石头用丝线编了个小小的傀儡,样子像楚墨的虚影。当他用傀儡“说”出“谢谢”时,楚墨的虚影在玉佩里哭了,肩膀一抽一抽的。楚昭悄悄抹去眼角的湿润,丝线在空中拼出“小墨别哭”四个字,字体笨拙,却带着难得的温柔——那是他学了好久,才学会的、像小墨那样活泼的字体。

江焰的短刃在一次斩除残余魔物时,突然绽放出耀眼的金光。叶惊鸿的声音在光芒中响起,带着点调皮:“江大哥,记得给我爹烧本《机关新论》,我改良了好多招式,保证比他当年教我的厉害!”金光散去后,刀刃上多了个小小的机关鸟印记,鸟嘴里叼着根珍珠串——那是她发间的流苏,江焰一直以为早就丢了。

夜色渐深,洛阳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撒在人间的星子。星盘上的九曜光芒越来越亮,映照着众人虽带伤痕却无比坚定的脸庞。

江焰摸了摸玄音的心口,那里的鱼形胎记正微微发烫。玄音回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那是属于他们三个人的温度。

白霜站在青云观的院子里,看着孩子们熟睡的脸庞,丫丫的嘴角还挂着笑,大概是梦到了好吃的。掌心的玉符轻轻发烫,像有人在轻轻拍她的手。

萧无和苏九璃对着地图,规划着下一段旅程。星盘上刚找到的星曜碎片闪着光,照亮了他们相视而笑的脸。

楚昭的傀儡丝线在空中轻轻舞动,带着玉佩里楚墨的笑声,在月光下画出美丽的弧线。那弧线里,有兄弟俩从未说出口的、却早已刻在骨子里的牵挂。

他们知道,真正的和平尚未到来,那些散落的星曜碎片,那些潜藏的黑暗,都在等待着他们。但只要彼此还在,只要这份牵挂还在,这燎原的星火,就永远不会熄灭。

就像鄱阳湖的水,永远向着东方;就像青云观的钟声,总会在清晨响起;就像机关术的齿轮,只要还有一丝动力,就会永远转动下去。

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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