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褐色王冠”的军营大约十里后,不时往回看去的炉石,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看来他们真是放我们走了,都没追上来。”
北山此时嘴唇有些发白,他笑了笑,声音虚弱的回道:“那位‘无冕’戈德里克,不会是说话不算话的人。”
“他真是个疯子,打上一场也不论输赢,看起来好像就只要合他心意就行。”炉石边说着,边关心地看向北山,“你没事吧?听你说话,感觉跟快要断气似的。”
北山提了口气,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放心,没什么大事,只是戈德里克好歹也是武士六阶,挨他一剑总会疼上好一阵子。”
这句话刚一说完,结果北山就闷哼一声,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吓的炉石等人慌忙围上来。
“别急,别急,我就是疼的狠了。”北山嘴上这样说,但他其实这一路走来都是硬撑着的。
“呸!我看你就是死要面子!”炉石骂了一句,但谁都听得出他的真实想法。
莱特也赶忙拨开北山的上衣查看,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北山胸膛正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一条紫黑色的乌青。
“你自己瞧瞧,这叫没事?”炉石扯着嘴角,揶揄了一句。
北山半带苦笑半带释然的摇了摇头:“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行了,你可少说几句吧,还好意思说我话多。”炉石横了北山一眼,然后转向莱特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大问题?”
莱特仔细看过乌青,才抬头说道:“刚才那一击虽然没有造成外伤,但劲力看起来是传进去了,导致了一些内伤出现,不过我释放治疗咒后,应该就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只是接下来几天需要多注意别再和人动手就是。”
说着,来也掌心泛起柔和的白光,轻轻按在北山胸口的淤青处,北山顿时感觉一股暖流渗入体内,疼痛缓解了不少。
“好了,这下不那么疼了,你可以放心了,关心我以后就直接说,用不着故意带上埋怨的口气。”北山长舒口气,在特鲁的搀扶下站起来,对着炉石打趣道。
炉石皱着眉头数落道:“你这家伙,明明伤得这么重还硬撑到现在,要是半路晕过去怎么办?”
北山苦笑着系好衣襟:“这不是怕被‘褐色王冠’的人看出来嘛,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受了内伤,说不定会改变主意。”
“鬼才关心你。”炉石翻了个白眼,但看北山似乎真没有什么大问题,脸上的神情便出卖了他的内心。
顿了一下后,炉石他又念叨道:“那家伙真是个疯子。”
北山轻轻摆了摆手:“你就感谢他是个‘疯子’吧,不然我大概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要不是他‘疯’到刚好误会,阴差阳错的认为我也是个极度追崇武力的人,怕是他根本不会放过我们。”
说着,北山回头望去,像是能通过树林的遮挡,看见“褐色王冠”的军营。
“所以,我们还得感谢他不同于常人,想法奇特且关注点不一样,刚才亚德和亚斯射出的那几箭,要是换作亚尼法特亚的将领,怕是早就想到他们俩的称号,而有‘神箭’和‘鬼矢’的地方,我的身份也就瞒不住了。”
“你倒想的周全,现在怎么办?继续赶路?我看还是先休息一晚再走的好。”炉石说是询问北山,但那意思分明就是做了决定。
北山抬头看了看天色,淡笑一声:“那就听你的,今天就早些扎营休息,不过,前提是我们再走二十里,我可不想万一真的被‘褐色王冠’的人追上来。”
炉石也回头看了一眼并不可见的“褐色王冠”大营,随即点头道:“这倒也是,离他们远点,不过……”
他说着忽的看向特鲁:“去把北山背起来,接下来就你就别走路了,万一又引发内伤。”
后半句,是炉石对北山说的。
北山涂黑的脸颊没由来的一红,虽然看不出,但神态却明显尴尬:“这就不用了吧。”
炉石一瞪眼睛:“你都说听我的,那就听我的。”
说罢,炉石也不管北山怎样念叨着拒绝,直接给特鲁使了个眼色,特鲁也难得脑筋活络了起来,背起北山就朝前走。
面对这番样子,北山只能苦笑一声,然后看向莱特和对方相视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当太阳还斜挂在山头没落下的时候,北山一行人就又走了二十里,然后原地扎营休息,几顶兽皮帐篷就在林间空地上支了起来,莱特又给北山检查了一遍伤势,确认无碍后才放心。
北山靠坐在火堆旁,望着跳动的火焰出神,炉石端来一碗肉汤递给他:“喝点热的,能舒服些。”
随后,坐在北山身边的莱特忽然问道:“刚才那时候,你说的那句奥罗的国号——‘云散四方’,是想让戈德里克传讯给凯兰?”
北山喝了口肉汤道:“不论他放没放我们过来,只要他问过,而我说了,他就肯定会,这也是佣兵的职责所在嘛,后面就看凯兰怎样去伤脑筋了,毕竟奥罗会和狂战士搅在一起,任他怎样想也不会想明白。”
闻言,莱特先是看了眼炉石,然后两人同时感叹道:“你这脑子啊。”
北山笑了笑:“受了内伤又不耽误我埋下些钉子给凯兰,能让他多费些精神,总是对我们有用处的,说不定等我们到了奇斯勒,他还在苦恼这个消息,从而放松对于奇斯勒城内的看管呢?”
“而且你们俩也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歹这么几年下来,老狐狸那里的东西也多多少少学过来了一些,再加上风族大长老给我的那本战策,虽然是以往的经验,但还是很有大用的。”
“你这脑子啊……”莱特和炉石又重复了一遍。
接下来几天,三山横林中再也没有遇见过任何意外的情况,就连原先那些废弃的亚尼法特亚军营都没再遇见,北山知道“褐色王冠”应该是凯兰安排的唯一驻守部队了。
而当离开比亚斯山的东侧,远离了三山横林时,北山回头望了好一会儿,他认为在未来的某一天,他还会“褐色王冠”佣兵团,还有那位“无冕”戈德里克再见面,以正式的敌人的状态。
听到北山做出这样猜想的炉石,则握紧拳头晃了一晃:“下次见面,咱们就指挥战士们打的他们哭天喊地!”
时间转眼就到了王历一二〇五年十月二十日,北山的内伤在莱特每天都会释放治疗咒的情况下,好转了大半,一行人也终于看见了亚尼法特亚的帝都——奇斯勒。
奇斯勒的名字,原本来自两千年前龙族人的古语,意思是“圣龙城”,因为当初修建这座城市,就是龙族人为了给他们的“圣龙”所建立起来的一座宏伟龙巢。
是的,宏伟,这也是第一次见到奇斯勒的北山,在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相较于炉石等其他早就来过的,北山在看见的第一眼就倒吸了口凉气。
在他看来,比起大陆第一大城的“双子城”,或者是南疆有着“火焰之城”称呼的林科兰尔,再或者是奥罗帝国的“高原之城”萨比特,“奇斯勒”都称得上最为宏伟的那个。
整座奇斯勒背靠着因为龙族人的“圣龙”而得名的护龙山,面向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依山而建,呈现出高大耸立的阶梯状,总共分作七层,暗合了上神七日造世的传说。
它的城墙也极为高大,甚至只比回廊口要塞的城墙矮上几分,北山望去估摸着得有二十五米,通体黑色的石块更显得有种令人生畏的错觉。
不仅如此,让北山感到宏伟的奇斯勒不只是因为高耸,也是因为足够宽大,哪怕背靠护龙山,半圆形的城墙也至少延伸了三十里,将整座护龙山浑然一体地包裹起来,仿佛是自然生长出的一座巨型堡垒。
他能看见,在城墙上每隔十五米就有座石砌的塔楼,“银狮旗”随风招展,银甲战士络绎不绝地巡逻其上,更是彰显出这座帝都不容侵犯的威严。
“未来真如果打到了这里,该怎么样才能攻进去……”北山悄声自语,面对这样一座城,他怀疑就算给他百万战士也难以攻占,这让他想起难怪早就听人说,只要有一兵一卒的奇斯勒就不可能陷落。
愣神片刻后,北山吐出口气,对身后众人说道:“走吧,我们进去。”
一行人缓缓走向面朝正西方的城门,也是奇斯勒唯一一座对外的城门,随着逐渐走近,北山看清那城门也足有十五米高,一米来宽,由青铜一体铸造,上面雕刻着繁复的龙纹图案。
“这样的城门,怕是当初铸造时就只是考虑防备万一作乱的龙骑兵的吧。”北山心里又感慨了一句。
来到距离城门百米左右,北山停下脚步,此时已近傍晚,城门口排着长队,商旅、农夫、小贩都安静地等待着入城检查,而检查他们的是足足一个中队的银甲战士,但凡稍有可疑之处的对象,就会被带去一旁进一步询问。
“看起来凯兰加强了戒备,我和特鲁他们以前来这里,都不会这样检查的。”炉石在北山身旁低声道。
北山点了点头:“这是肯定的,才解决了贵族叛乱,就算凯兰再怎样对自己有信心,他也不可能放松戒备。”
随即,北山转向身后那二十名青壮狂战士,既然早就有了计划,他此时并不对严密的入城盘查而感到太多担心,只是不能耽误太久,他们这行人杵在这里的确有些显眼。
“按我之前说的做。”北山仔细叮嘱,“到了城门口就开始闹事,吸引守卫的注意,等我们趁机会混进去后,你们就立刻离开,不要恋战。”
为首的狂战士名叫“德杰”,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殿下放心,打架闹事我们最在行。”
北山“嗯”了一声,转向同伴:“亚德、亚斯,你们俩个先去城门口另一边,等他们闹起来就点火,我怕光是闹事,一个中队的敌人也不会被全部吸引过去,对了,把魔弓藏好,别让人看见起疑心。”
亚德和亚斯点点头,随即脱离众人,身上披起提前准备好的斗篷,把斜挎右肩的魔弓遮住,戴起篷帽往下拉了拉。
“莱特,你也把牧师袍脱了,太显然,还有特鲁你保护好炉石……”
不等北山交代完,炉石就撇了下嘴:“知道了,跟紧你,特鲁肯定会保护好我的,不用你说。”
北山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炉石的肩膀:“行,就你机灵,这次行动不容有失,大家务必小心。”
众人纷纷点头,德杰立刻带着他的同伴们走向城门,他们故意大摇大摆,脚步声压的很重。
城门口的守卫们立刻警觉起来,纷纷握紧手中的武器,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站住!接受盘查!”
狂战士们就跟没听见一样,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推搡着走向城门,德杰还故意撞倒一个准备入城的小贩推车,水果滚了一地。
那个小贩本想发火,但一看是一群五大三粗的狂战士,硬生生把质问的话给憋了回去,涨的满脸通红。
德杰瞧自己的举动没有引起争论,呲笑一声,大声说起来:“亚尼法特亚狗就是胆小。”
一席话,惹得狂战士们哄然大笑,也惹得正排队进入奇斯勒的亚尼法特亚人怒目看过来,更惹得那个守卫中队直接分拨开一半的人举起长矛冲过来。
德杰和狂战士们丝毫不慌,叉腰站在原地,嘴里仍不断地骂些污言秽语,气的那群守卫把他们团团围住,恨不得给他们每个人身上刺出数十个窟窿。
同样穿上了斗篷,把篷帽压在脸上的北山一直看着,看得出这些守卫们很是克制,应该是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凯兰下过命令,尽量不要引起太大的混乱。
“你们是什么人?赶快离开!”围住德杰等人的护卫中,走出一人,穿着属于中队长级别的银甲,他并没有下令动手,只是呵斥道。
德杰扬起头颅,嘴角一斜,骂道:“我是你爷爷。”
说话的同时,他高举起战斧,猛然劈去。
那中队长显然愣在了原地,没有想到一句话都没说,眼前这个狂战士就会袭击自己,还没回过神,肩膀上就挨了一斧,鲜血瞬间喷溅而出,染红了银甲。
“不好啦,不好啦,北边的蛮子杀人啦!”顿时,原本还依次排队准备入城的那些民众,纷纷惊恐的四散奔逃,整个城门口乱成了一锅粥。
北山几人也混在人群中,目标明确地朝着城门口跑去,偶尔回过头去看,那半个中队的守卫已然和狂战士们打在了一起,不过好在德杰始终记得北山的嘱咐,边打边往后退。
与此同时,城门口的另一侧,一道浓烟冲天而起,被安排去防火的亚德和亚斯也从混乱中挤到北山身边,对他点了点头。
“着火啦!着火啦!”人群中有人更加惊恐地大喊。
“快去一个小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剩下的人都跟我去帮忙,抓住那群蛮子!”留守在城门口的剩余半个中队分成两拨,一小队匆匆朝着浓烟方向奔去,而剩余的守卫则气势汹汹地朝着德杰等人冲去。
北山见状,嘴角上扬,低声说道:“快,就现在!”
此时,混乱的人群大多也都朝着城内狂奔而去,或许里面也有些怀揣其他目的的人,但北山懒得去关心这些。
没有了守卫,城门又大开,北山几人很顺利的通过了城墙下的甬道,穿过那拱顶投下的阴影。
城内,许多人也听见了城门外的喧哗声,纷纷挤在门口朝外张望,这正好给了北山等人绝佳的掩护,他们混在张望的人群中,身形随着人流微微晃动。
“不是之前给麦克莱说过,让他这几天随时准备接应我们吗?人呢?”挤在人群里,矮个子的炉石根本看不见周围的情况,压低声音对北山嘟囔。
北山踮起脚,朝四周快速扫视,随即就看见在城墙内侧,离城门口二十米左右的位置,停了一辆装饰极为豪华的马车,而那位许久不见的八字胡麦克莱,正攀在马车轮子上朝人群里茫然张望,显然也在焦急地搜寻着北山等人的身影。
“在那儿,咱们赶紧过去。”
北山一手抓住炉石的肩膀,防止他被拥挤的人群给挤散,带着大家赶忙挤过去。
张望的麦克莱在五天前,从他的顶头上司修斯那里获知北山要来之后,就每天都带人驾着马车来城门内等候,开门前就等着,等到夜间关门后才离开。
刚才他忽然听见城门外喧闹起来,心里就大概猜到多半是北山到了,本来想着立刻去甬道接应,却没想看热闹的人群把那里挤得水泄不通,无奈只能站在马车轮子上,把自己当成一个标志。
他等了半天,都没看见北山的身影,心里正在焦急时,然后就瞧见了一行六人,明显和看热闹的人群不同方向的挤过来,可为首的却是个皮肤黝黑的光头,让他疑惑地一愣。
好在麦克莱很快就看见了炉石其他五人,立马就反应过来,眼前这位看起来不太认识的人,是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他这几日等待的摄政亲王殿下。
麦克莱并不多话,从车轮上跳下,打开车门,让北山六人钻了进去。
随即,他朝四周看了一眼,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后,也钻入马车,接着伸手敲了敲车厢,让充当车夫的下属调转车头朝远离城门的方向驶去。
也是此时,受到城门外的影响,奇斯勒护城军将军又调遣了两个中队的士兵,从城墙上急忙下去协助,正从马车旁奔跑而过,驱散了城内看热闹的人群。
“幸好,幸好。”马车里,不止北山一个人这样想,要是再稍微晚一点,他们几个怕是就被护城军给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