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群用反手将手上的时尚杂志丢在手术楼层医生休息室的茶几上。

他迫切想找些读物，但这类杂志向来不合他口味。

他已经看完了所有其他东西——过期的周刊、人物传记、地理杂志，甚至周六的报纸。他甚至尝试看了一会儿新闻，但两杯咖啡下肚后，他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时间已近午夜十二点，云集仍在手术室，这让他愈发焦躁。

此前，沈群和林燕婉医生及护工一起上到二楼，陪云集前往手术室。在她和其他人消失在手术室门前时，他最后一次轻捏她的手臂以示安慰。

他仍抱有一丝希望，期待林燕婉改变主意，允许他作为观察员留下。为此，他特意换上医院的消毒服，将自己的衣服塞进未上锁的储物柜。

然而林燕婉态度坚决，承诺手术一结束便通知他。沈群试图分散注意力，不去纠结漫长的等待。在此期间，手术室的值班人员和面孔换了一批，新团队接管了手术区的工作。

无人打扰他，他对此心怀感激——此刻他毫无闲聊的心情。

临近午夜，林燕婉医生终于出现在休息室门口。看到沈群后，她径直走来，他立刻起身。她满脸疲惫，但笑容欣慰。

“抱歉让你久等。”林燕婉说，“手术比预期久，但一切顺利。”

“谢天谢地。”沈群松了口气，“出了什么问题？”

“止血困难。她失血过多，凝血指标也不理想。现在她在术后恢复区，需要持续监测凝血功能和血压。”

“明智的决定。”

“你换了衣服？”

“嗯，我原以为你会改变主意，让我进去旁观。”

“抱歉。”林燕婉语气温和，“从云集那儿得知，你们的关系不止于同事。若是分娩，我不反对伴侣参与，但这类手术不行。”

“不必道歉。”沈群摇头，“她平安就好。”

“不过，你换上这身衣服倒是方便——我争取到让你短暂探视，如果你愿意的话。”

“当然！但先告诉我……是宫外孕吗？”

“是的。”林燕婉医生点头，“胚胎着床在输卵管峡部，靠近子宫壁，这可能是大出血的原因。右侧输卵管形态异常，我们不得不切除它和右侧卵巢。但左侧输卵管和卵巢完全正常，她的生育能力不会受影响。”

“这消息会让她安心。”沈群低声说。

得知云集正在恢复，沈群不禁想起失去的胎儿，惊讶于自己的情绪波动。

尽管如云集所言，他本以为会感到解脱，此刻却被悲伤笼罩。虽不习惯沉溺于哀伤，但他从中窥见一丝希望——或许自己比几天前更愿意考虑再要一个孩子。

林燕婉医生示意沈群跟随，带他穿过主手术区。

几名护士围在柜台前处理文书，对面墙上挂着一块速写白板，左侧列着手术室编号，顶部标注患者姓名、主刀医生、麻醉师、值班护士及手术类型。

沈群注意到八个进行中的病例，云集的名字已被划去。

术后恢复区位于柜台后方，是一间纯白色的宽敞房间，两侧各摆八张病床，仅四张有人。

尽管灯光刺眼、人来人往，患者们似乎仍在沉睡。每位患者配有专属护士，不断记录生命体征、尿量、呼吸状况、体温，并调整静脉滴注速度，检查手术引流管，或往返药房取药。

一位身材敦实、气质如教官般严厉的护士掌控中央柜台。

林燕婉医生介绍她叫周富霞。

“请注意，您只能停留几分钟。”护士语气强硬，与她的外形一样不容置疑。

“感谢您的通融。”沈群罕见地表现出顺从。

若在平日，他视规则为参考建议，但此刻云集的安危让他格外谨慎——他甚至忍住了冲进手术室的冲动。

“您妻子是个天使，医生。”周富霞突然说道，“多数患者要么昏迷，要么抗拒治疗，但她始终配合。这样的病人让人省心。”

“谢谢。”沈群回应，“感谢你们的悉心照料。”

“分内之事。”

林燕婉医生示意沈群跟上，走向最内侧的病床。一名前臂纹着美人鱼的男护士正在调整云集的输液速度。

“情况如何，蔡玉山？”林燕婉医生扫了一眼病历，走到病床右侧。

“一切平稳。”蔡玉山答道，“血压和心率稳定，有少量排尿，引流管无异常。”

“很好。”林燕婉医生轻握云集的手臂，柔声唤她名字。

云集半睁双眼，眉头微蹙，仿佛费力保持清醒。

她先看向林燕婉医生，再转向床另一侧的沈群，露出慵懒的微笑，将无力的手搭在他掌心。

“记得我说手术结束了吗？”林燕婉医生问。

“完全不记得了。”云集目光未离沈群。

“总之，一切顺利。出血止住了。本想让你放松，但看来你早就做到了。”

云集缓缓转头看向医生：“谢谢……抱歉毁了你的周六夜。”

“小事一桩。”

“我现在在术后恢复区？”

“对，且要留院观察。重症监护室满员了，但这里同样安全，甚至更舒适。希望你不介意这里的嘈杂。”

“完全没问题。”云集捏了捏沈群的手。

“明早七点我来查房。”林燕婉医生起身道，“如果产科病房有空床，再给你转过去。今晚爆满，但明天再处理吧。”

“好。”云集应声。

林燕婉医生离开后，云集转向沈群：“现在几点？”

“快十二点了。”

“天……时间过得真快。快乐时光总是短暂。”

沈群轻笑：“很高兴你还有幽默感。感觉如何？”

“好极了。虽然听起来荒唐，但我真的毫无痛感。唯一难受的是口干。不知他们给我用了什么药，简直飘飘欲仙。另外……现在尘埃落定，我得承认之前怕得要命。我太蠢了，竟让问题拖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