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艹！”那位一直操作人工呼吸的住院医生喊道，“她醒了！”

沈群再也按捺不住，冲到护士站旁的病床前。

他低头看去，眼前的一幕恍若神迹：云集的双眼已然睁开，目光在周围人的面孔间游移，眼中交织着迷茫与恐惧。

刹那间，沈群的泪水夺眶而出，视线模糊到几乎无法视物。

他试图开口，却只能颤抖着摇了摇头。

“解开她的手腕束缚。”站在沈群对面的隗运菱命令道。

在抢救过程中，云集的手腕一直被固定。

隗运菱俯身贴近云集，轻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抚：“一切正常。放松，局面已控制住。你会好起来的。这里是A市总医院。记得今天是几号吗？知道自己名字吗？”

云集试图回答，但声音微弱如游丝。

医生只得将耳朵贴近她的唇边。

片刻后，隗运菱直起身，看向已止住泪水、正擦拭眼眶的沈群：“情况乐观。患者的意识完全清醒。必须承认，你迅速做出的诊断救了她一命。以她当时的血钾水平，我们绝无可能将她抢救回来。”

沈群点头，喉头仍哽塞难言。

他俯身贴近云集，额头轻抵她的额头。

云集的手已能活动，她抚摸着沈群的头，沙哑低语：“你怎么这么慌张？出什么事了？”

云集的问题再度让沈群红了眼眶。他只能紧握她的手，无言以对。

护士站的一名护士挂断电话，匆匆起身：“隗运菱医生，实验室报告显示云小姐的血钾浓度为4毫当量。”

“好极了！几乎完美！”隗运菱高声宣布，转身对助手们下达指令，“听着，接下来分头行动：我联系值班医生说明情况，你们立刻将患者送往冠心病监护室并连接监测仪。抵达后第一时间重新检测血钾水平。处理完这里的事务，我会过去与你们会合，共同确定补液方案。”

在众人准备转移云集的间隙，沈群终于找回了声音。

“我没有慌张。”他在她耳畔低语，“只是太高兴看到你平安。你差点吓死我们。”

“是吗？”云集问。

她的嗓音逐渐恢复，但说话时仍感疼痛。

“你昏迷了好一阵子。”沈群解释道，“最后记得的事是什么？”

“记得离开门诊手术中心……之后一片空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有机会就全告诉你。”沈群承诺道，此时病床已被推动。

“你会陪着我吗？”云集抓住他的手臂问。

“当然。”他紧跟着病床答道。

一名护士小跑着递来他被汗水浸透的大衣和夹克。

众人用电梯将云集送至二楼的冠心病监护室。

门口，一名护士拦住了沈群，但表示等云集安置妥当后会允许他短暂探视。

沈群起初抗拒——他无法忍受再次离开她，尤其是想到自己不在场时发生的险情。但最终，在医护人员保证会全程看护后，他妥协了。

“我一步都不会离开这儿。”沈群指着监护室对面狭小的等候区郑重道。

云集点头。

随着神志愈发清醒，她愈发担忧自身的生理症状：干裂的嘴唇和灼痛的喉咙急需冰块缓解，手术切口与胸部的疼痛也亟待药物平息。

至于记忆，从踏出门诊手术中心的那一刻起，仍是一片混沌。

沈群走进空无一人的等候室。

墙上的时钟指向清晨六点一刻。

散落的沙发、座椅与堆满报刊的桌子凌乱分布，角落里的咖啡机正冒着热气。他将大衣搭在沙发靠背上，重重坐下，发出一声疲惫的呻吟。他仰头瘫坐，双手覆面，闭目凝神。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从未经历过如此高压的夜晚：体力透支、情绪过山车，加上咖啡因副作用引发的胃部翻涌。

阖眼的瞬间，云集方才经历的生死劫难如利刃般刺入脑海。

此前忙于救治无暇细想，此刻画面却清晰浮现：当他冲进病房时，那个肤色黝黑的护士正伫立阴影中。

她凹陷的双眼、乌黑的短发与惨白的牙齿构成一副阴郁肖像。但最令他脊背发凉的，是她一手攥着枕头、另一手握巨型注射器的姿态。

沈群明白，这些物品或许有合理用途，护士的僵立也可能源于突发状况下的本能呆滞——实习期间，他见过太多人在生死关头手足无措，包括初出医学院时面对首例心脏停跳的自己。然而此刻，他无法说服自己忽视那名护士的可疑行径。

抢救过程中，她曾数次闪现于护士站，或取药品或使用自动分发机，却始终回避参与急救。当沈群询问其姓名时，答案令他寒意骤升：她赫然列在宿友的名单中。

沈群猛然睁眼，从大衣口袋翻出手机。

尽管天色尚早，他仍拨通了高天禄的私人号码。

目睹这一切后，警方必须介入，再无借口拖延。

电话响了六声后接通，听筒传来高天禄沙哑如从坟墓中爬出的嗓音，沈群不得不等他咳完。

“你还活着？”对方沉默后，沈群问道。

“少废话。”高天禄粗声打断，“最好有重要的事。”

“比重要更严重。”沈群说，“云集今晚在A市总医院被紧急手术，术后有人差点要了她的命。她离死亡近在咫尺——确切地说，曾有几分钟已临床死亡。”

“天啊！”高天禄惊呼，又是一阵咳嗽。

“你每天早上都咳成这样？”沈群趁对方喘息时问。

“云集现在在哪儿？”高天禄无视他的问题。

“二楼的冠心病监护室。我在对面的等候区。”

“她有危险吗？医疗层面或其他层面？”

“医疗上算稳定了。幸亏遇到一位看似稚嫩却技术过硬的住院心脏科医生。至于行凶者……目前监护室人多眼杂，我也在门口守着，暂时安全。”

“有怀疑对象吗？”

“一名护士，梁沁。她列在宿友的名单里，算你的半成品线索。云集关于连环谋杀的推测绝非空想——她今晚差点成为最新受害者。”

“梁沁知道你在怀疑她？”

“应该吧。抢救时她一直躲着我。我闯进病房时，她正和濒死的云集独处。”沈群简述了当时场景。

“明白了。她是我头号问话对象。”高天禄说，“我半小时内到。这期间会调派巡警看守监护室入口，以防你需要离开。”

“整晚没睡？”

“对。”

“撑住。待会儿见。”

沈群正要挂断，高天禄补充道：“听着！别逞英雄，老实待着。”

“放心。”沈群苦笑，“经历这些，我连呼吸都费劲。绝不挪窝。”

挂断电话后，沈群将手机丢到一旁，再度闭眼。

与高天禄的通话让他稍感宽慰——施加于云集与其他受害者的罪恶重担，终于从肩头移交。于他而言，这像一场接力赛中传递了接力棒，意味着使命终结。

然而他未曾料到，自己将多么后悔未听从那句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