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滑稽！”高天禄回答道，脸上却没有笑意，“换个话题：云集情况怎么样？”

“很好，非常好。至少我离开时是这样。我们何不过去看看？说实话，我没想到会离开这么久。就在附近，走廊尽头。”

“我没问题。”警官说着站起身来。

当他们到达时，重症监护病房的护士长走出来，告诉他们云集恢复得非常好，正在睡觉，她的医生刚来看过她。

她还提到，他们计划将她转到W大学医院去，她父亲在那里有关系。

“我觉得这样挺好。”沈群看着高天禄说。

“我也觉得。”高天禄回应道。

离开重症监护病房后，高天禄想让沈群陪他去急诊室。

为了记录在案，他希望沈群能确认一下，死去的女人就是他在云集房间里看到的那位护士。接着他解释说，在沈群进手术室期间，他已经打电话给警察，让他们把那辆悍马车作为犯罪现场封锁起来，并下令将那名被谋杀女子的尸体运到医院。他特别希望弹道鉴定科的人能检查一下那把格洛克手枪。

在走回电梯的路上，高天禄清了清嗓子。

“我知道你累坏了，而且情有可原。但我恐怕需要知道，从你到达停车场那一刻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那个护士正要上车时，我发现了她。”沈群回答，“她已经打开了车门，所以我喊了她一声，朝她跑了过去。当然，她表现得可不太愿意合作，这么说算客气了。我抓住她的胳膊想阻止她上那辆越野车时，她一脚踢中了我的蛋蛋。”

“那得多疼啊！”警察同情地说。

“然后她就掏出了手枪，指着我，命令我上车。”

“这事给你个教训：永远别上持枪罪犯的车。”

“我当时觉得没多少选择余地。”沈群反驳道。

他们到了电梯厅，那里有一群人在等电梯，两人压低了声音。

“就在那时我出现了。”高天禄说，“我看见你上了车。我甚至看到了那女人的枪。可惜的是，在能跑向你之前，我不得不等几辆车开过去。车里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很明显，那家伙已经在悍马车里了，看起来是在等梁沁。简单地说，事情就是：在她杀我之前，他把她干掉了。老天爷啊……！”沈群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意识到自己离踏上最后一次、也是最终通往他工作地点的旅程有多近。

“你他妈的真是个疯子！”高天禄抗议道，拍了一下沈群的后脑勺，摇着头，“你这该死的臭毛病，总往最糟糕的麻烦里钻。不知道你意识到没有，你一头扎进了一场货真价实的处决行动。你明白吗？”

“现在明白了。”沈群承认道。

电梯到了，两人走了进去，站到轿厢最里面。

“好吧。”高天禄说，“问题是：为什么会有这场处决？你有什么想法吗？”

“有。我有想法。”沈群回答，“不过让我从头说起。首先：云集差点被用致命剂量的钾谋杀，这是一种特别狡猾的杀人方式，因为根据钾在人体内的生理特性，这种死法根本无法被记录在案。不过，别只关注这一点。关键在于，我认为云集负责的那一系列病人都是被同一种方式谋杀的。然而，他们并非随机目标。所有这些病人，包括云集，都在针对潜在严重疾病的基因标记物检测中呈阳性。”

电梯到达一楼，高天禄和沈群走了出来。医院里人山人海，他们继续低声交谈。

“那么，这一切和那种黑帮风格的护士处决有什么关系？”高天禄问道。

“我认为这证明了我们面对的是一起规模巨大的阴谋。”沈群回答，“我觉得，如果你运气好点，你会发现那个护士是为某个属于一个更大网络的人工作的，而这个网络最终会把你引向博远集团管理层中的某个高层人物。”

“等等！”高天禄打断道，拉住沈群让他停下，“你是告诉我，博远集团，这个最大的医疗保健公司之一，可能卷入了一个谋杀自己客户的阴谋？这太疯狂了！”

“哦，是吗？”沈群反问，“在任何这些医疗巨头相互竞争的地方——他们试图通过扼杀竞争或收购那些大到足以尝试反抗的对手来避免竞争——他们竞争的方式就是比拼保费价格。那么保费价格是怎么定的呢？嗯，旧的体系是基于风险池，粗略估算照顾一群人需要多少钱，然后加上利润，除以人数，砰！保费就出来了！但是，突然间，规则在所有人眼皮底下变了。随着人类基因组的破译，旧的健康保险概念注定要被扔进垃圾桶。他们只需用一个简单的检测就能知道哪些个体可能让他们花上一大笔钱。问题是，大型医疗保健公司不能歧视他们的病人，所以他们必须全盘接受。到了这个地步，从纯粹商业的角度来看，这些我们可以称之为‘有缺陷’的病人，必须被清除掉。”

“你是告诉我，你认为博远集团的负责人里有人能犯下谋杀罪？”

“其实，不是！”沈群回答，“杀人本身是由那些真正心理扭曲的人执行的。我敢肯定，这将是你们对我们那位护士，梁沁的调查结果——如果最终证明是她的话。我所说的是白领犯罪的一种邪恶变体，涉及不同程度的共谋。在最高层面，我指的是一个可能被聘用、来自其他行业（比如汽车业或其他任何行业）的人，他坐在办公室里，完全远离病人，只考虑财务报表。不幸的是，生意就是这样做的，这就是为什么在市场经济中，通常需要某种程度的政府监管。这听起来可能愤世嫉俗，但人类本质上往往倾向于自私，并且常常表现得如头上戴着眼罩。”

高天禄摇着头。他感到恶心。

“我简直不敢相信你说的话。对我来说，医院一直是人们去寻求照顾的地方。”

“那我很抱歉。”沈群回答，“时代在变。人类基因组的破译是一个重大事件。人们暂时忽视了它，但它会带着全部力量卷土重来。在不久的将来，它将改变我们所知的关于医学的一切。大多数变化会是好的，但在某些领域，我们会变得更糟。技术‘进步’总是这样。也许我们不该叫它们‘进步’。也许一个不那么评价性的词，比如‘变化’，会更合适。”

高天禄紧紧地盯着他，沈群也回视着他，觉得警官的表情在失望和恼怒之间摇摆。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高天禄问。

“绝对不是。”沈群短暂地笑了一声回答，“我是非常认真的。”

警察思索了片刻，最终带着悲伤的神情说：

“我不知道我想不想生活在你描绘的那个世界里，不过去他妈的！来吧，我们去确认一下那个叫梁沁的人。”

他们走进急诊室，里面已经挤满了病人。可以看到几名穿制服的警察。

高天禄找到了急诊主任郑飞鸣医生，他领着他们来到一间关着门的创伤室。

在里面，他们发现了梁沁的尸体。

她赤裸地躺在一张急诊床上，一根气管插管插入她体内，连接着呼吸机。

她的胸部有规律地起伏着。在她身后，一个平板显示器上显示着她的脉搏和血压的“哔哔”声。

血压很低，但脉搏稳定。

“好了。”高天禄说，“这就是你在云集房间里看到的那个女人吗？”

“是她。”沈群回答，然后看向郑飞鸣医生，“为什么给她上呼吸机？”

“我们想让她得到充分的氧气供应。”医生说着，弯下腰调整机器的节奏。

“但您不认为她的脊髓已经受到不可挽回的损伤了吗？”沈群问道，对于有人在一个明显是终末状态的情况下如此费心感到惊讶。

“毫无疑问。”郑飞鸣直起身回答，“移植小组想尽可能利用所有可用的器官。”

高天禄看向沈群。

“这可真是讽刺。现在这女人倒要变成救人的了。”

“‘讽刺’这个词都不够。”沈群回答，“我会倾向于用‘尖刻的讽刺’。”

接着，令郑飞鸣医生惊讶的是，警察友好地拍了一下法医的后脑勺，骂他是个装腔作势的混蛋，然后两人大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