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气氛，因那番对“二道街”的深度剖析和初步攻略的制定，变得既凝重又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陆扬那句“万事开头难，而‘二道街’这第一步棋，除了周密的计划，似乎还需要点别的东西……”的余音，仿佛还在空气中打着旋儿。

王磊眨巴着眼睛，先前的亢奋劲儿被兜头一盆“风险冷水”浇过后，此刻的他沉稳了不少，但好奇心依旧旺盛：“扬哥，啥东西啊？是不是还得……还得弄点家伙防身？比如削尖的钢管什么的？”他比划了一下，脸上带着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

陆扬被他这副样子逗得差点笑出声，但还是板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家伙？小磊，我再强调一遍，我们是去‘侦察’，是去做生意，不是去跟人火并。我说的是……钱。”他拍了拍自己空空如也的裤子口袋，发出“啪啪”两声轻响。

“钱？”王磊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脸微微一红，“对啊！扬哥，我咋把这个给忘了！咱们……咱们身上这点钱，连买几盘磁带都不够，更别说去‘二道街’那种地方踩点了。就算只买点小东西打探消息，也得有本钱啊！”他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后脑勺。

陆扬微微颔首：“没错。侦察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些必要的开销。比如，我们可能需要在‘二道街’附近吃顿便饭，观察人流；或者买杯茶水，在某个茶摊坐上半天，听听周围的动静。这些，都需要钱。更不用说，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了突破口，想要小批量试水进货，那更是没钱寸步难行。”

“那……那怎么办？”王磊的眉头蹙了起来，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现实的冷风吹得有些摇曳，“扬哥，要不……我回家跟我爸妈说说？就说学校要组织什么活动，或者买学习资料？”他说这话时，声音有些虚，显然也知道这个借口不太高明。

陆扬立刻否定：“不行。第一，我们要做的事情，暂时不能让家里人知道，免得他们担心，也容易节外生枝。第二，跟家里要钱，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们既然想干一番事业，就得学会自己解决问题，尤其是资金问题。”

王磊听了，有些泄气：“那……那跟同学借点？我认识几个家里条件还不错的……”

“更不行。”陆扬的语气不容置喙，“借钱有人情债，而且我们现在做的这些，一旦传出去，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小磊，记住，很多时候，秘密之所以能成为秘密，就是因为它只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

王磊被陆扬说得哑口无言，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扬哥，那……那我们总不能去抢吧？”他这话带着点自嘲的苦笑。

陆扬看着他，眼神深邃：“抢？那是蠢人才干的事。小磊，我们有什么？我们有年轻的身体，有还算灵光的脑子，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我们有别人没有的‘信息’和‘眼光’。”当然，后半句他指的是自己和启智，但在王磊听来，只以为是扬哥又有了什么高明的见解。

“信息？眼光？”王磊咀嚼着这两个词，似懂非懂。

“对。”陆扬缓缓踱了两步，“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笔小额的启动资金，不需要太多，够我们初步行动就行。这笔钱，必须来得快，而且风险要低，更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停下脚步，看着王磊，循循善诱道：“你好好想想，我们身边，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利用我们现有的条件，快速弄到几十块，甚至一百块钱？”

王磊皱着眉头苦思冥想，掰着指头数：“我们……我们会读书算账……可这怎么赚钱啊？去给人家当家教？时间来不及，而且人家也未必信我们。去工地搬砖？太慢了，而且也太显眼……”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陆扬心中暗忖，启智的数据库里，关于这个时代快速获取小额资金的“偏门”或者说“信息差”机会，应该有不少记录。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小磊，别总想着出苦力。”陆扬微微一笑，带着几分神秘，“有时候，脑力劳动比体力劳动更值钱。我最近……嗯，琢磨出一点门道，或许可以试试。可能需要动动笔杆子，写点东西，或者……抓住一个别人还没注意到的竞赛小机会。”

他没有说得太具体，但王磊的眼睛却瞬间亮了起来：“扬哥，你有办法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肯定行！”他对陆扬的信心，已经近乎盲目崇拜。

“只是初步的想法，能不能成，还要看运气和操作。”陆扬摆了摆手，不想把话说得太满，“资金的事情，我来想办法。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为初探‘二道街’做好万全的准备。钱是弹药，但怎么打仗，还得靠战术。”

“嗯！扬哥你说，我们怎么准备？”王磊立刻把资金的烦恼抛到脑后，注意力高度集中。

陆扬满意地点点头，开始详细部署：“首先，是我们的‘行头’。小磊，你觉得我们第一次去‘二道街’，应该怎么穿？”

王磊想了想，试探着说：“是不是……穿得体面点？显得我们有钱买货，人家才肯搭理我们？”

“恰恰相反！”陆扬断然否定，“你想想，两个半大小子，穿着崭新的的确良衬衫，梳着油光锃亮的发型，跑到‘二道街’那种地方，开口就要打听批发价，人家会怎么看我们？”

王磊被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会……会觉得我们是来捣乱的？或者是哪个厂里领导家的傻儿子，来体验生活的？”

“差不多。”陆扬赞许道，“所以，我们第一次去，一定要低调，越不起眼越好。最好是那种洗得发白、甚至带点补丁的旧衣服，脚上穿双普通的解放鞋或者布鞋。头发也别拾掇得太利索，自然一点。给人的印象就是，两个家境一般、对什么都好奇、但兜里没几个钱的穷学生，只是恰好路过，随便看看热闹。”

王磊听得连连点头：“我明白了，扬哥！就是要扮猪吃老虎……不对，是扮成小绵羊，混进狼群里去！”

“比喻不恰当，但意思差不多。”陆扬笑了笑，“其次，是我们的观察重点。除了我之前说的熟悉地形、人流、摊位分布、交易模式，我们还要特别留意几样东西。”

“什么东西？”

“第一，留意那些固定摊位中，谁是真正的‘话事人’。有些人可能只是雇来看摊的，跟他们聊不出什么。要找那种眼神活泛、能拍板做主的。第二，留意那些在各个摊位间游走，跟不少摊主都熟络的人，这些人很可能是‘串串’，或者消息灵通人士。第三，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留意有没有潜在的危险信号，比如一些面相不善、游手好闲、专门盯着生面孔的人，还有，注意有没有隐蔽的逃生通道，比如小巷子、后门之类的。”

王磊听得心惊肉跳，感觉这不像是去市场，倒像是要去闯什么龙潭虎穴。

“扬哥，这……这也太复杂了吧？”

“复杂，才说明我们之前的判断是对的，这里水深。”陆扬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准备，总比没准备强。然后，是我们的沟通暗号。一旦进入‘二道街’，我们尽量少说话，多用眼神和手势。我这里有几个简单的约定。”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演示：“如果我轻轻咳嗽一声，或者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胳膊，就表示有情况，让你提高警惕，注意观察我示意的方向。如果我摸一下自己的鼻子，就表示我觉得眼前的摊位或者这个人，可以尝试接触一下。如果我突然转身就走，什么话都不说，你必须立刻跟上，不要有任何疑问和停留，明白吗？”

王磊认真地看着陆扬的动作，一一记在心里，还笨拙地模仿了几遍。

“明白了，扬哥！咳嗽或敲胳膊是警示，摸鼻子是可以接触，转身就走是立即撤退！”

“对。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再次强调那四条铁律：不单独行动，不带大额现金贵重物品，感觉不对立刻撤离，离开前不讨论分析信息。尤其是第三条，一旦我觉得有危险，发出撤离信号，你必须无条件执行。哪怕你觉得没什么，也必须走。我们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陆扬的语气异常严肃。

王磊重重地点头：“扬哥，你放心，我一定牢牢记住，绝不含糊！”

陆扬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稍安。王磊虽然经验不足，但胜在听话、肯学，而且有一股子韧劲。

“好了，具体的准备就是这些。这几天，你找几件最旧的衣服出来，我们到时候换上。至于钱的问题……”陆扬沉吟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计较，“我会尽快想办法。等资金一到位，我们就开始行动。”

巷子里的风似乎也带上了几分萧杀之意，初探“二道街”的计划，在资金这最后一道门槛前，暂时停下了脚步。但陆扬的心中，一个利用信息差快速获取第一桶金的雏形，已经在他和启智的“意识交流”中，悄然浮现。他知道，这第一笔钱，将是他撬动整个时代的，最初的那个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