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令一出，全场死寂。

那三名首领，更是面如死灰。

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无论他们是不是真的被冤枉，都已经不重要了。

信任的堤坝，一旦崩溃，就再也无法修复。

这场闹剧，不欢而散。

得到好处的敕勒部，开始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

被冤枉的三个部落，更是心怀怨恨，暗中串联，准备另寻出路。

更多的中小部落，则在观望，在摇摆。

……

尔朱昭的帅帐内。

侯景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密报，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震撼。

他转过头，看着身边那个正在擦拭茶具的高欢，眼神无比复杂。

这个看起来文弱的男人，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杀人不见血。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侯景站起身，走到高欢面前，对着他，郑重地行了一礼。

“高兄。”

高欢连忙放下茶具，站起身来回礼：“侯将军，你这是……”

“你这脑子，比我的刀还毒。”侯景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发自内心的敬畏。

高欢看着侯景那真诚的表情，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桀骜不驯的家伙，才算是真正接纳了他。

坐于主位的尔朱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他的核心团队，在经历这场不见血的战争后，终于完成了最后的磨合，变成了一块真正的铁板。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快步走入帐内。

“主公，破六韩拔陵派使者前来。”

尔朱昭眉毛一挑。

“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名叛军使者，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他虽然衣甲破旧，神情狼狈，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决死的疯狂。

“尔朱将军。”

使者看也不看帐内其他人，目光直直地盯着尔朱昭。

“我家大王说了，阴谋诡计，非英雄所为！”

“他要在三日之后，于哭鬼坡，与将军堂堂正正，一决死战！”

“我家大王还说，这一战，只决生死，无关胜负！”

使者说完，用尽全身力气，高声问道：

“你，敢，还是不敢？”

哭鬼坡。

这名字带着一股子死气。

风从光秃秃的山坡上刮过，卷起地上的沙土，吹在脸上，像刀子在割。

两支军队，在这片不祥的土地上，遥遥对峙。

西边，是尔朱昭的军队。军阵整齐，盾牌林立，长矛如林，黑压压的一片，沉默得像一块铁。

东边，是破六韩拔陵最后的家底。人数要多得多，但阵型散乱，旗帜歪斜，像是被逼到绝路的野兽群，每一个士兵的眼睛里，都燃烧着疯狂和绝望。

没有战前喊话。

没有擂鼓助威。

当破六韩拔陵将手中那柄沾满了血污的弯刀向前一指时，战争，开始了。

“吼——！”

数万叛军，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咆哮，汇成一股肮脏的、汹涌的浪潮，朝着那道黑色的铁堤，猛扑过来。

“迎敌！”

慕容绍宗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砰！”

前排的破山军士卒，将重盾狠狠砸在地上，身体下沉，手中的长矛从盾牌的缝隙中齐齐刺出，组成了一道冰冷的钢铁荆棘。

下一秒，两股洪流，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没有技巧。

没有试探。

只有最原始，最血腥的砍杀。

兵器碰撞的刺耳声，骨骼碎裂的闷响，临死前的惨叫，汇成了这片战场上唯一的乐章。

人命，在这里，比草芥还要廉价。

士兵们如下饺子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下，滚烫的鲜血渗入干涸的土地，将这片哭鬼坡，染成了名副其实的血色。

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

将所有人的生命、勇气、意志，都无情地碾碎。

左翼。

由部分降兵和新兵组成的阵线，在叛军悍不畏死的冲击下，已经摇摇欲坠。

一名都尉被叛军的长刀劈开了脑袋，红的白的溅了身边人一脸。

他身后的士兵看到这一幕，吓得怪叫一声，转身就想跑。

一个跑，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阵线，即将崩溃！

“操你娘的！谁敢退！”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

高欢，那个平日里总是穿着文士袍，摇着扇子出谋划策的男人，此刻却扔掉了碍事的长衫，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皮甲。

他一把夺过身边一名吓傻了的士兵手中的长矛，赤红着双眼，一矛就将那个转身逃跑的士兵，从后心捅了个对穿！

“都他妈给老子看清楚了！”

高欢一脚踹开尸体，将滴血的矛尖指向前方汹涌而来的敌人。

“往前冲，十个里还能活一个！”

“往后退，现在就得死！”

他环视着周围那些被他镇住的士兵，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弟兄们！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那些被这些畜生糟蹋的村子！”

“不想当孬种的，就跟老子一起上！”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一个人，一杆矛，竟是率先朝着敌军最密集的地方，发起了反冲锋！

所有人都被他这股不要命的疯劲给惊呆了。

“杀！”

一名老兵最先反应过来，他怒吼一声，紧紧跟了上去。

“跟高将军拼了！”

“杀光这帮狗娘养的！”

左翼岌岌可危的士气，竟被高欢这股突如其来的悍勇，硬生生地给顶了回去！

右翼。

侯景像一尊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

他身上的铠甲早已残破不堪，左肩上插着一支箭，腹部也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鲜血，顺着他的甲叶，不断滴落。

但他浑然不觉，那只独眼里，只有一片燃烧的疯狂。

“再冲一次！”

他声音沙哑，对着身边仅剩的数百骑兵吼道。

“将军，马快不行了！”一名亲卫悲声喊道。

“那就用腿跑！”

侯景猛地一夹马腹，坐下的战马悲鸣一声，带着他再次撞入了敌阵。

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疯虎，手中的环首刀化作一道道死亡的弧线，反复凿击着叛军的阵型。

他不在乎防守，不在乎伤口。

每一次挥刀，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他只想为中军，为那个站在将旗下的人，减轻哪怕一丝一毫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