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灯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悬浮在一个狭长的水槽中，槽壁刻着精确的刻度，水面上方悬挂着各种仪器。我的背鳍缺口——那个从鱼缸时代就跟随我的标记，此刻正被一支金属探头反复扫描。

“就是它。“一个戴眼镜的女人指着显示屏上的数据，“基因序列与五年前人工湖样本完全吻合，是零号个体无疑。“

我试图撞击水槽壁，但水中掺了某种药物，让我的肌肉使不上力。记忆闪回到三天前那个致命的错误——为了掩护一群幼鱼转移，我故意暴露在人类的采样船前。他们用改良过的电击设备将我捕获，动作熟练得令人心寒。

“不可思议的生存能力。“一个秃顶男人凑近观察我的鳞片，“体表有重金属沉积痕迹，鳃部结构明显变异，肝脏比正常清道夫大40%...它简直是个行走的污染监测器。“

女人在平板电脑上快速记录着：“更惊人的是繁殖能力。根据追踪数据，过去五年直接或间接由它产生的后代超过八万条，遍布三省水系。“

他们谈论我的语气，就像在讨论一场自然灾害。某种程度上，这没错。从被放生到人工湖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成为人类眼中的生态噩梦。但谁才是真正的噩梦制造者？是依本能生存的清道夫，还是随意放生又大肆扑杀的人类？

“开始第二阶段测试。“秃顶男人按下某个按钮，水槽一端的栅栏缓缓升起，露出连接着另一个水室的通道。

我本能地后退，但通道中飘来一阵熟悉的气味——是性信息素！而且是我自己的族群释放的那种特殊配方。我的大脑立刻拉响警报，这明显是个陷阱，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通道游去。繁殖本能压过了谨慎，这是刻在我们基因里的弱点。

通道尽头是一个圆形水室，中央悬挂着一个多孔容器，信息素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当我游近时，容器突然打开，露出里面精心排列的卵——至少上千颗，全都处于即将孵化的阶段。

“它会上钩吗？“女人的声音从隐藏的扬声器传来。

我绕着容器游动，背鳍因警惕而竖起。这些卵看起来很像清道夫的，但排列方式过于整齐，而且缺乏正常卵群应有的保护性黏液。最可疑的是，它们散发的气味中混杂着一丝不自然的甜味，像是人类化学品的痕迹。

“奇怪，它对卵没反应。“秃顶男人嘀咕道，“野生清道夫应该会表现出强烈的守护行为才对。“

他们错了。我确实想守护这些卵，正因如此才更不能轻举妄动。五年的生存战争教会我一件事：人类给予的，必是陷阱。

我在水室底部发现了一个排水口，很窄，但或许能挤过去。正当我准备尝试时，水室顶部突然降下一个网状装置，将我逼离排水口。

“准备采集组织样本。“女人的声音冷了下来，“既然行为学研究行不通，就直接做基因分析。“

一支机械臂伸入水中，末端是闪着寒光的活检针。我拼命闪躲，但狭小的空间限制了机动性。针尖刺入我的侧腹，取走了一块肌肉组织。剧痛让我在水室中疯狂游窜，撞上了装有卵的容器。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一个细节：那些卵在受到震动后，表面出现了细微的裂纹。正常清道夫卵应该更坚韧才对...除非这些根本不是真正的卵，而是某种仿生载体！

这个发现让我改变了策略。我假装被信息素迷惑，开始像正常清道夫那样绕着“卵群“游动，用胸鳍轻轻扇动水流。观察室的玻璃后，研究人员明显兴奋起来。

“记录守护行为频次和强度。“女人急切地说，“特别注意它对异常卵的处理方式。“

我继续表演着，同时悄悄用尾鳍拍打那些“卵“。随着拍打力度逐渐加大，越来越多的卵壳开始破裂。不出所料，里面根本没有胚胎，只有一团团凝胶状物质——这确实是陷阱，人类想研究我对后代的本能保护机制！

“该死，它识破了！“秃顶男人猛拍控制台，“启动备用方案！“

水室顶部喷出一股红色液体，瞬间染红了整个水体。是某种麻醉剂！我拼命向排水口冲去，但药物已经通过鳃部进入血液。肌肉开始不听使唤，视线逐渐模糊...

再次清醒时，我发现自己被固定在一个透明的手术台上，只有鳃盖还能勉强张合。头顶的无影灯烤得我鳞片发烫，四周是各种闪烁的仪器。

“零号个体的抗药性远超预期。“女人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在我体表按压，“常规剂量只能让它昏迷七分钟。“

“肝脏代谢酶变异的结果。“秃顶男人正在准备某种注射器，“这解释了为什么它们能在污染水域生存——肝脏几乎能分解任何有机毒物。“

我挣扎了一下，发现身体被柔软的束带固定，既不会受伤也无法挣脱。这种束手就擒的感觉让我想起了鱼缸时代，那种被玻璃墙限制的绝望。

“开始全面解剖采样。“男人将注射器刺入我的腹侧，“先取肝组织，然后是性腺和脑部。“

剧痛让我剧烈抽搐，但束带纹丝不动。我能感觉到冰冷的器械划开我的体壁，取出内脏样本。奇怪的是，恐惧反而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平静。也许我早就预感到会有这一天——从成为“零号个体“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以这种方式结束。

“等等，看这个！“女人突然惊呼，“它的生殖腺还在活跃期！理论上这个年龄的清道夫应该已经停止繁殖了。“

男人凑过来检查：“不可思议...端粒酶活性是正常值的二十倍，细胞分裂几乎没有衰老迹象。这解释了为什么它的后代遍布三省——它自己就是个超级繁殖机器。“

他们的对话让我想起了人工湖，想起了那些被毒死的锦鲤，被电击的鲫鱼...适者生存，这就是我教会那片水域的道理。如今轮到我了，很公平。

“基因测序结果出来了。“一个年轻助手匆匆跑进来，“六种抗药性基因，四种重金属耐受基因，还有三种是我们从未见过的全新突变。“

女人和男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准备基因克隆和样本冷冻。如果能让其他清道夫继承这些特性...“

“或者创造更强大的生物武器来消灭它们。“男人阴郁地补充道。

手术持续了整整三小时。他们取走了我五分之一的肝脏，一部分性腺组织，甚至切下了一小块脑叶。但自始至终，我的心脏都在顽强跳动，仿佛在嘲弄人类对“生命“的理解。

“血压和心率依然稳定。“年轻助手难以置信地记录着，“它应该已经死了三次才对。“

“这就是清道夫称霸水系的原因。“女人摘下手套，“它们进化得几乎无法被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