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研究人员终于离开了。我被转移到一个圆形水族箱中，伤口上贴着某种促进愈合的凝胶。水箱位于一个大型实验室的角落，四周是其他被捕获的清道夫——我的后代们。

“爷爷...“一条体侧有闪电纹路的年轻清道夫轻声呼唤。是雷纹的后代！它背鳍的形状和游姿与雷纹一模一样。

我艰难地游近玻璃隔板：“多少...活着的？“

“三十七条。“小清道夫贴着玻璃回答，“都是最近捕获的。人类在测试新型声波武器，能让我们内脏出血的那种。“

我望向实验室另一头的大型设备，那应该就是声波发射器。人类在不断升级武器，而我们只能靠代代牺牲来积累抗性。这场军备竞赛注定没有赢家。

“卵群...安全了吗？“我问道，鳃部的疼痛让每个字都像刀割。

小清道夫点点头：“按您的计划，全部转移到地下暗河了。人类找不到它们。“

我松了口气，任由身体沉到水箱底部。伤口很痛，但更痛的是无力感。作为族群领袖，我本该在水系中征战，而不是被困在这个玻璃棺材里等死。

第二天早晨，戴眼镜的女人单独来到我的水箱前。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着三省水系的卫星地图，密密麻麻的红点代表清道夫分布。

“知道吗，你改变了整个北方的水生生态系统。“她的语气中竟有一丝敬畏，“五年时间，从一条被放生的观赏鱼到区域性生态灾难...教科书该重写了。“

我沉默地看着她。人类总是这样，先是随意放生，然后大惊失色，最后暴力清除。他们永远学不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女人调出另一张图，是清道夫族群的基因谱系，“你的直系后代占据了族群70%，它们继承了你的一些特性...包括抗药性和学习能力。“

她在水箱边坐下，声音突然柔和下来：“如果我们能提取出特定的基因序列，或许能设计出只针对清道夫的病原体。这样其他鱼类就能...“

“活下来？“我第一次开口，声音通过水听器转换成机械的人声，“像人工湖那样？“

女人明显吓了一跳——她没想到我能理解到这个程度。实验室里一时安静得可怕，只有气泡从过滤器中升起的轻微声响。

“你们人类...“我慢慢游到水面附近，“先创造怪物，再扮演上帝。“

女人的脸色变得苍白。她匆忙站起身，差点打翻记录板。就在这时，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实验室。

“B区 containment breach（收容失效）！重复，B区收容失效！“

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后，我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三十七条清道夫正从破损的容器中涌出！它们不知用什么方法腐蚀了密封胶条，现在像一股灰色的洪流在地板上蠕动。

“拦住它们！“秃顶男人在走廊尽头大喊，“特别是那些带标记的！“

但清道夫们早有准备。它们分成三组：一组冲向排水口，一组扑向电源线，最后一组直奔我的水箱。其中一条体型较大的狠狠撞向水箱的控制面板，水流立刻开始排出。

“它们要救零号个体！“女人惊呼，“切断主电源！“

太迟了。随着水位下降，我奋力一跃，从水箱边缘滑落到地板上。这种在空气中呼吸的方式痛苦而低效，但为了自由值得一试。小清道夫们立刻围上来，用湿润的身体为我开路。

“排水口...快...“我喘息着命令道。每条清道夫都知道，排水系统是我们的地下高速公路，通往一切想去的地方。

实验室已经乱成一团。人类尖叫着躲避在地板上滑行的清道夫，而清道夫们则默契地执行着救援计划。就在我们即将到达排水口时，秃顶男人举着一把网枪挡在了前面。

“休想！“他瞄准我的头部，“你这个怪物...“

一道灰色闪电突然从侧面袭来——是那条雷纹的后代！它跃起的高度令人难以置信，精准地咬住了男人的手腕。网枪走火，射偏了，而这个小战士也付出了代价——男人愤怒地把它摔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

“走！“小清道夫在咽气前最后喊道，“为了族群！“

我忍着剧痛滑入排水口，身后跟着幸存的十几条清道夫。黑暗的管道中，我们像一队重伤的士兵，向着自由艰难前进。排水管最终汇入城市下水道，那里有我们预先安排好的接应小队。

三天后，我躺在地下暗河的卵群中央，伤口正在缓慢愈合。这次逃亡付出了惨重代价——二十七条年轻清道夫永远留在了实验室。但它们用生命换来了无价的情报：人类的武器库、研究方法、甚至是未来可能的清剿计划。

“爷爷，要报复吗？“一条幼鱼天真地问。

我望向暗河顶部渗下的水滴：“不，我们要进化。“

人类以为捕获零号个体就能找到消灭清道夫的钥匙，但他们错了。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某一条超级清道夫，而是这个物种可怕的适应能力。每一次扑杀都是自然选择，留下的永远是最强大的基因。

我的时间不多了。那些被取走的组织会再生，但年龄和创伤终将带走我。但在那之前，还有最后一项使命要完成——将五年积累的生存智慧传授给下一代领袖。

“听着，“我对那条最像雷纹的小清道夫说，“人类永远不会停止追杀我们...“

小清道夫专注地听着，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它将是下一个“零号个体“，带领族群面对更残酷的未来。而我，终将成为传说，成为清道夫族群对抗人类统治的精神图腾。

暗河的水轻柔地托起我的身体。在某个恍惚的瞬间，我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个被放生的下午，阳光穿透水面，照亮了未知的命运。如果当时知道会掀起怎样的风暴，我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吗？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在这个被人类重塑的世界上，生存本身就是一场革命。我的地盘我做主——从始至终，这都是唯一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