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百年雾散,引动风云(三)
第117章 百年雾散,引动风云(三)
李雄的咆哮震得房梁簌簌落灰,他脖颈上青筋暴凸。
胸口剧烈起伏,震得身上铁甲叶片哗啦作响。
“大哥,小弟早就跟您提过醒儿……”一个阴柔滑腻的声音,慢悠悠的飘了出来,
“老二那厮,整日里跟官府眉来眼去,心早就黑透了。
“您瞧,这不就……结结实实着了那老狗的道儿?”
说话的,是个干瘪得如枯柴的汉子,瞧着四五十岁光景。
头顶挽了个半塌的道髻,几绺灰白稀疏的山羊胡,稀稀拉拉的粘在下巴颏上。
深陷在眼窝里,那对三角眼,浑浊得像是蒙了层尸油……
偏又时不时闪过毒蛇吐信般的冷光,带着股子黏腻的算计。
一件浆洗得发白、几乎辨不出本色的破旧黄道袍,松松垮垮的挂在他那副精瘦的骨头架子上。
风一吹,袍角空荡荡的晃悠,活像刚从哪处乱葬岗,刨出来的陈年老尸……
“老四!少放这没味儿的屁!”李雄猛的扭过他那颗硕大的头颅,一双赤红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眶来,死死剜着那道士:
“老子现在只想一件事!
“扒了吴宇那狗崽子的皮!抽了他的筋!给我兄弟李虎垫棺材底!”
“大哥息怒,肝火太旺伤身哪。”被唤作“老四”的道士,慢悠悠的捋着那几根稀疏的山羊胡,声音低沉沙哑:
“小弟这不是……早在他那星火寨的破墙根底下,埋下钉子了么?”
他枯瘦如鸡爪的手指,从油腻的袖管里,拈出另一只通体乌黑、形如秋蝉的物事,在指间捻了捻,
“喏,您瞧,墨玉蝉这不就传回信儿了?
“眼下正是他姓吴的忙着抢地盘、脚打后脑勺的节骨眼儿,咱们……急不得。
“得小火慢煨……滋味儿,才够足。”
李雄那铁塔般的身躯,剧烈起伏。
他晃了几晃,蒲扇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勉强把那股子冲顶的邪火压下去,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打小……就数你老四肠子里的弯弯绕多……
“李虎!那也是你哥!是光腚在烂泥塘里滚出来的兄弟!!”他铜铃般的眼珠子,死死钉在老四脸上:
“你得给老子想出个道道来!把他这笔血债……连本带利!
“给老子一片片剐回来!!”
“大哥,您且把心放稳当了!”老四发出夜枭般桀桀的低笑:
“听说……他那狗屁星火寨的山根底下,还趴着个喘气儿的小村子?也归他罩着?
小弟的人……也已经撒过去了。”他喉咙里滚着痰音:
“这血债嘛……咱先撕下它一块活肉尝尝咸淡,权当是……收点利钱!”
“对!对!是这话!”李雄眼中贪婪的凶光暴涨:
“眼下撞上了百年难遇的卧牛岭开雾!
“老子耳朵里灌满了风!好些个江湖上闻着腥味儿就窜的憋宝客、捞偏门的亡命徒,都跟土耗子似的往那鬼雾里钻!”
“老五在岭子那头支应着,人手紧得他娘的勒裤腰带!
“明天!老子也得亲自带人闯进去!”他舔了舔厚嘴唇:
“这趟浑水,老子非得摸几条大鱼出来不可!
“寨子里这摊子事……可就全压在你老四肩上了!”
他顿了顿,大手“啪”的一声,狠狠拍在老四那瘦骨嶙峋的肩膀上,拍得道士一个趔趄:
“放心!哥哥我进了岭子,眼珠子给你瞪大了!
“瞧见那些个你稀罕的、会放光的劳什子‘法器’……”他狞笑一声:
“拼了命也给你叼回来!”
老四被拍得龇牙咧嘴,半边身子都麻了。
可一听“法器”二字,那双三角眼里,瞬间爆出绿光,忙不迭的点头哈腰:
“大哥您擎好!擎好!小弟我这边,快刀斩乱麻!
“料理了那星火寨的破烂事儿,立马就撒丫子去卧牛岭寻您和老五!”
“你自个儿也把招子放亮点!”李雄浓眉拧成疙瘩,声音如同闷雷炸响:
“苍琛那条老阉狗!滑溜得紧!
“前番竟敢在老子寨门口撒野,还他娘吞了我四十个能打能杀的精锐骑队!”
他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一股暴戾之气喷薄而出:
“那会儿他队伍里就藏着硬茬子!
“有能凭空搓出雷球的万象修士!还有躲在暗处放毒烟瘴气的妖人!
“十成十,是那老狗腆着脸投靠了官府,从官家裤裆里借来的好手,专门对付咱兄弟的!”
他喘着粗气,铜铃眼里血丝密布:
“昨儿夜里更他娘的邪性!
“一伙蒙着脸、脚底板绑着厚棉布的‘夜游神’,摸进了寨子,手脚快得跟鬼影子似的……”
“操他姥姥的!”李雄狠狠啐出一口浓痰:
“瞅那刀口剑路,就是卫所里拿活人当柴禾,喂出来的索命把式!
“领头的那个使剑的杂种,手底下硬得很!是个战罡三重圆满的高手!”
“亏得老子……”他下意识摸了摸,肋下隐隐作痛的新伤。
硬是把“差点让那孙子,把肠子挑出来晾着”这句话,给咽了回去,强撑着狠声道:
“要不是老子近来,也一只脚迈进了四重……
“他娘的……这回还真就让这群耗子,掀了房梁!”
在往后面的话,李雄憋在肚子里没吐:
那帮人,邪门儿得紧!
闯进寨子,不抢粮,不掠财。
就像一群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专往人堆里扎!
见人就砍,见屋就点!
官家的人,啥时候这么下三滥了?
一个能把战罡,练到三重巅峰的百户老爷……
真想啃他黑云山这块骨头,大可以明火执仗,点齐兵马,堂堂正正杀上来!
犯得着像窑子里偷汉子的婊子,蒙着脸,摸黑搞这套?
直到今儿个早上,见着这墨玉蝉,得了渊冢的密报……
李雄才咂摸出味儿来。
这他娘,分明是苍琛那老狗,勾来的官家黑爪子!
收了黑钱,专程来取他李雄这颗项上人头的!
只可惜啊……
那老狗,算盘打错了地方!
没算到他李雄,能在这刀架脖子的节骨眼儿上,硬生生,把修为又往上顶破了一线!
跟那领头的蒙面杂种,以伤换伤,硬是拼了个两败俱伤!
人是撵跑了,对方也挂了彩,可自己的寨子……
李雄心口像被剜了一刀。
好几处,烧得只剩焦黑的木头架子!
最要命的,是寨子西角!
那座刚屯进去小半冬粮的仓房……也他娘的没躲过去!
寨子里本就穷得耗子搬家,存粮眼见底。
经这把火一舔,更是雪上加霜!
要是他李雄,再不亲自出马……
去卧牛岭那百年一开的“宝坑”里,刨出点真金白银出来换些粮草。
这刚聚起来的人心,非得炸了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