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特殊的梅瓶
第74章 特殊的梅瓶
“这么大的领导,能找我这小人物帮什么忙?”周不言在心中思索。
没等周不言开口,秦局直接将桌上的绒布扯开:
“认识这个吗?”
绒布掀开,灯光下静静矗立着的,是一件造型古朴的粉青釉浮雕莲瓣纹梅瓶。
周不言目光瞬间被吸引。
瓶身线条流畅,釉色温润如玉,呈现出特有的“鸭蛋青”色调,莲瓣浮雕刀法利落有力,极具立体感。
典型的元代枢府窑卵白釉特征!
但仅凭釉色、纹饰和风格,似乎…又隐约带有一丝不同?
此时,会议室侧门打开,鱼贯走进来三位老者,气质各异。
三位专家微微颔首,并未特别在意年轻的周不言,目光都聚焦在梅瓶上。
他们显然提前知道这件东西。
秦局示意:“李老,您先请。”
白发苍苍的李老戴起眼镜,小心拿起放大镜贴近瓶体:“嗯…典型元代枢府窑梅瓶形制,釉质肥厚如玉,呈‘卵青’色。”
“这莲瓣纹浮雕刀工,雄浑有力,是蒙古时期的风格。”
“底足露胎处,胎土紧致,呈火石红,符合元代特征。”他看向其他专家:“我看,这是件开门到代的元枢府窑精品,宫廷旧藏级别。”
一位文质彬彬的学者王老,接过话头:
“器型、釉色、纹饰风格都指向枢府窑没错。”
“但…这梅瓶腹部这圈突起的莲瓣纹浮雕,力道感比典型枢府窑更强,布局也略显局促。而且……”
他用指尖感受着釉面:“这青中透灰的色调,似乎比纯正的枢府窑‘卵白’或‘卵青’少一分莹润,多一分深沉,工艺上……隐约有种‘追摹’的味道。”
剩下那位精神矍铄、更注重文献的老专家孙老开口:
“东西是老的无疑!”
“枢府窑存世稀少,极为珍贵。”
“但秦局,您提到它出现在西南,这倒勾起我一点联想。”
“据明末张瀚《松窗梦语》等笔记记载,明末流贼张献忠在攻破武昌、长沙时,曾疯狂劫掠藩王府库和士绅豪右,据说掠夺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元朝珍品落入其手,是完全可能的。此瓶或许就是那段历史的见证!”
三位专家的结论几乎一致:这是一件珍贵的元代枢府窑真品,可能经明末张献忠之手掠夺而来。
秦局目光平静地看向一直沉默的周不言:“小周同志,你的看法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周不言身上。
李老等三人眼神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一个年轻人,在三位泰斗面前能有什么新见解?
周不言缓缓开口,声音清晰:
“这梅瓶,我认为不是元代枢府窑真品。”
一言既出,满室皆静!
三位专家脸色都是一变。
李老皱眉:“年轻人,话不可乱说!你有什么依据否定它?”
周不言并未慌乱,径直走到梅瓶前:
“诸位前辈的判断大部分我都认同,釉色风格、纹饰浮雕、胎体特征,表象上确与枢府窑高度相似。但有几个致命细节不对。”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虚点瓶身与瓶肩相接的转折处:
“第一,器型的‘精神头’。”
“枢府窑承宋代遗风,追求典雅含蓄的线条美。”
“此瓶整体造型虽像,但这肩部的转折处理,过于硬朗刻意,缺乏元枢府那种浑然天成的流畅感,反而有点‘摆架子’的生硬,这种变化在高度仿品中容易出现。”
“第二,浮雕的‘劲力’。”
他的手指抚过一片莲瓣浮雕的边缘,“浮雕刀法看似刚猛,但细看其走刀轨迹,特别是凹陷处的处理,有些地方力量有余,却缺少细微的顿挫变化。”
“元代匠师运刀如使笔,刚中蕴柔,力道是自然宣泄的。”
“这件,力道是‘做’出来的,透着一股匠气模仿生手的痕迹。且浮雕边缘与釉面交界处,釉的流淌覆盖稍有迟滞感,不像枢府窑那般完全融为一体。”
“第三,也是关键,胎釉的结合‘脾气’不对!”
周不言目光深邃起来,指着瓶腹下部一处釉稍薄的地方:
“枢府窑,讲究的是‘积釉肥腴,色如凝脂’。”
“而这件,胎骨在入窑煅烧时对釉料的‘抓力’似乎弱了一分。”
“导致釉色虽看似肥厚,但细察之下,莹润感内蕴不足,青色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闷’。”
“这很反常!元代枢府窑的胎泥配方和釉料比例是绝密的,后世极难完美复刻其胎釉亲密无间的那种效果。这‘闷’感,恰恰是后仿者胎骨质地或烧造工艺不及元人的铁证。”
他微微一顿,抛出核心观点:“它,是一件极其高明的明代晚期仿品!”
“什么?明代仿品?”
王老忍不住惊呼,“这……即便是明代仿品,能仿到如此程度也极其罕见!但这和我们判断的流落张献忠之手有何矛盾?”
“矛盾极大!”周不言语气斩钉截铁,“明代官窑如永乐、宣德、成化,皆以摹古为高,但他们追求的是宋代‘五大名窑’(汝、官、哥、钧、定)的风骨,追求那种含蓄、内敛、自然的韵味。”
“直接精确仿制形制、釉色粗犷豪迈风格突出的元代枢府窑器物,非常罕见,尤其以如此精湛的仿制水准!这不符合明代官窑主流的审美追求和技术路径!”
他环视众人,声音带着力量:“能投入如此巨大物力精力去精准仿制一件元代特征明显、并非当时主流审美最推崇的‘冷门’产品,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奉皇帝特别旨意,专门为某位喜好元物的皇室成员烧造;”
“二是,有一个掌握强大资源、目的极其特殊的需求方!”
周不言目光转向秦局:
“秦局,您提到此瓶出现在四川相关的线索,而王老也提到了张献忠。这绝不是巧合!”
“我的推论是:这件仿品,并非宫廷旧藏。”
“而是明末崇祯时期,地方藩王或巨贾为了讨好或者防备某位手握重兵、在西南地区权势熏天、喜好豪奢宝物却又对古董眼力未必超凡的巨寇——张献忠——而特意秘密订烧的‘赝礼’!”
“目的是用一件足以乱真、看起来极为贵重的‘元代名品’去换取张献忠的欢心或买平安。”
“而真品?很可能被他们自己秘藏了!”
“真正的元代枢府窑瑰宝,应该还在那些藩王或巨贾的私人窖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