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南站的动车组呼啸着驶向南方。

商务座包厢里，周不言闭目养神。

膝上摊开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正是临江市博物馆那件“明仿商青铜饕餮纹觚”的高清细节图。

指尖偶尔滑动放大，目光缓缓扫过扫描仪。

胖子则兴奋地扒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田野村庄，嘴里塞满了刚买的鸭脖，含糊不清地叨叨：

“言哥，你说那博物馆的馆长，知道您这尊真佛要去，是不是得列队欢迎？胖爷我这回高低也算钦差随行了吧？”

周不言眼皮都没抬：

“列队欢迎未必，但麻烦肯定不少。”

胖子一愣，鸭脖都忘了嚼：

“麻烦？啥麻烦？咱是去给他们送宝…哦不，是去给他们指条明路的！他们还能不领情？”

“一件在人家库房里躺了几十年、被盖棺定论是仿品的东西，突然被一个空降下来的‘年轻顾问’翻案说成国宝，”

周不言的声音平淡无波，“你觉得，那些当年参与鉴定、甚至现在还在位的人，脸上会好看？”

“博物馆的藏品目录、历史记录、甚至某些人的学术声誉，都可能因此受到质疑。”

胖子眨巴着小眼睛，琢磨过味儿来：

“我靠！言哥你是说…他们会…下绊子？”

“未必敢明着下，”周不言终于抬眼，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但阳奉阴违、设置障碍、或者找几个‘权威’来质疑一番，是大概率事件。”

“学术圈，也是江湖。”

胖子把鸭脖骨头一扔，油腻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一脸义愤填膺：

“反了他们了！敢给咱使绊子？胖爷我这趟临江行，就是您的急先锋！谁要敢呲牙，看我给他来个物理鉴定！”

周不言没说话，只是嘴角带起了一丝笑意。

带上胖子，有时候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况。

抵达临江市，一出站，果然没有想象中“列队欢迎”的场面。

只有博物馆办公室一个姓赵的年轻科员，举着个写着“周顾问”的简陋牌子，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一丝轻视。

显然对这种“上面派下来指手画脚”的年轻顾问不怎么感冒。

“周顾问是吧？车在外面。”

赵科员语气冷淡，甚至没多看旁边的胖子一眼。

胖子刚想发作，被周不言一个眼神制止。

车子没有直接去博物馆，而是开到了一家普通的三星级宾馆。

“张馆长今天下午有个重要会议，暂时无法接待。”

“您二位先在这里休息，鉴定会安排在明天上午九点。”

赵科员公事公办地说完，递过两张房卡，转身就要走。

“等等，”周不言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淡淡的压力。

“国家博物馆实验室的预约时间是今天下午三点。我需要现在就去博物馆库房提看实物，进行初步观察，以便下午的检测有针对性。”

赵科员一愣，显然没料到对方行程如此紧凑且态度强硬，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这…库房管理有规定，提看文物需要提前申请，还要分管领导签字…”

“规定？”周不言拿出那部加密卫星电话，直接拨通了一个短号，当着赵科员的面，对着电话那头清晰地说道：

“我是国家文物局特聘顾问周不言。”

“编号LCJ-BQ-1987-003文物提取流程受阻，请协调临江市博物馆方面，即刻安排提取，配合下午国博实验室检测任务。”

“优先级，A级。”

电话那头只传来一声简洁的“收到”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平静地看着赵科员：

“现在，规定还适用吗？”

赵科员的脸瞬间白了，额头冒出细汗。

他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个电话直通国家层面，三言两语就搬出了“A级任务”的尚方宝剑！

“我…我马上联系！周顾问您稍等！稍等！”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声音都变了调。

胖子在一旁看得暗爽，悄悄对周不言竖了个大拇指：

言哥这身份，真他娘的带劲！

比胖爷我的物理鉴宝法管用多了！

在周不言“顾问特权”的强力干预下，流程被强行打通。

一个多小时后，周不言和胖子终于站在了临江市博物馆那间阴暗、散发着樟脑和尘埃气味的青铜器库房里。

库管员小心翼翼地捧出那件“明仿商青铜饕餮纹觚”。

实物比图片更加残破、不起眼。绿锈斑驳，器身布满尘垢，口沿甚至有一小块残缺。

也难怪被定为“品相差”的仿品。

但周不言的眼神，却在接触到觚身的一刹那，变得无比专注。

他没有立刻戴上手套，而是隔着一段距离，绕着玻璃展台缓缓踱步。

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扫过觚腹那道几乎磨平的“扉棱”痕迹，停留口沿残缺处的断口。

审视着腹底不易察觉的垫片痕迹和极其细微的范线接痕。

胖子大气不敢出，只感觉此刻的言哥，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专注气场，简直是帅呆了！

“麻烦给我一把强光手电，还有这个角度的放大镜。”

周不言指着觚腹某处，对库管员说。

灯光下，放大镜下，那些被岁月磨砺、被尘埃掩盖的细节，在周不言眼中逐渐变得鲜活起来。

他看得极慢，极仔细，偶尔会用指尖隔着空气虚点某个位置，似乎在印证着心中的某个判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库房里只剩下他平稳的呼吸声和库管员紧张的吞咽声。

胖子看得无聊，又不敢打扰，只能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打量着库房里其他蒙尘的物件，心里嘀咕：

这地方宝贝不少，就是眼神不行啊！

第二天上午九点，临江市博物馆那间不算大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人。

主位上是脸色不太自然的馆长张振国。

他左手边是几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神情严肃的本地青铜器研究“泰斗”。

其中一位李姓专家眼神尤其锐利，带着审视和不以为然。

右手边则是几位相对年轻些的研究员和那位办公室赵科员。

周不言和胖子被安排在张馆长正对面的位置，显得有些孤立。

没有寒暄。

张馆长清了清嗓子，直接进入主题：

“各位专家，今天这个论证会，主要是针对我馆库藏编号LCJ-BQ-1987-003，原定名为‘明仿商青铜饕餮纹觚’的一件器物。”

“国家文物局特聘顾问周不言同志，对此件器物的断代提出了不同看法，认为其可能是商代晚期真品。”

“下面，请周顾问阐述一下他的观点和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