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东西给他，让他送去给使者，支取这个月的糖霜份额。”

萨克斯比婶婶说着，满脸愁苦又难掩愤怒。

“该死的易布斯，该死的黑月会！他们真以为，连命都保不住的人，还会替他们卖命？”

“这也不能怪易布斯先生。”李诺低声劝道，“他和我们一样，不过是黑月会通过糖霜控制的傀儡。”

“那是他活该！”萨克斯比婶婶冷笑，“可他不该把我们也拖进这滩烂泥里！”

黑月会——伦敦东区最为神秘、最危险的犯罪组织之一。

所谓的“糖霜”，不过是他们用来控制像里诺.莱克和萨克斯比婶婶这类窃贼、骗子或者马仔的慢性毒药。

里诺.莱克十二岁那年，黑月会的一名成员将一块糖果般的小饼干塞进里诺.莱克手里，笑容和蔼得像是圣诞老人。

“这是奖励，孩子们。你们赢了巴克街那帮小子，偷得比他们多，比他们值钱。”

从那天起，萨克斯比婶婶、里诺.莱克和他的小伙伴们，便从街头扒手，彻底沦为了黑月会的爪牙。

他们必须定期完成黑月会通过易布斯先生传达的任务，换取微薄的酬金和续命的“糖霜”。

这种看起来和下午茶糖霜小饼干一模一样的慢性毒药，需要定期服用，才能压制体内潜伏的剧毒。

这一次，黑月会交给他们的任务是窃取斯宾塞伯爵府上的“希望之心”。

然而，他们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同行威尔逊，不仅想抢走宝石，还想让他们做替死鬼。

于是，里诺和萨克斯比婶婶将计就计，利用威尔逊完成计划。整个计划后期也有李诺这个寄生灵魂的设计和参与。

地下通道最后一段比其他段部分更狭窄？

那是李诺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偷溜进去搞的鬼。

哈斯先生喝得酩酊大醉以至于昨晚没有机会再去检查？

这是酒量极佳的萨克斯比婶婶的功劳。

每天在威廉上尉面前晃荡，甚至冒昧申请加入铁橡卫队？

不过是李诺为了在让威尔逊误以为他的计划一切顺利的情况下，给威廉留下深刻印象，制造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至于那把价值八便士的油膏？

萨克斯比婶婶故意弄丢厨房钥匙，又在管家伍德质问时，当着他的面，用油膏拓印钥匙模具，手把手教会了他这个生活小妙招。

至于花园的蚂蚁嘛......

那也是谨慎的李诺给自己加的戏。他曾在某本侦探小说里读到过，蚂蚁可以作为微观线索的提供者。这样一来，即便日后有人追问，他也能解释自己为何知晓地下通道的存在。

这个设计或许有些牵强，但对付那位苏格兰场的警长先生，绰绰有余。

李诺的目光落在那条“希望之心”上。灰蓝色的宝石在烛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晕，仿佛蕴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让他的心脏猛然悸动。

“咚咚咚”剧烈跳动，他赶紧挪开视线。

伪造的大火不仅是为了诈出威尔逊藏匿项链的地点，也给萨克斯比婶婶提供了机会。在浓烟中，她趁威尔逊不注意，顺手把大理石壁龛里的项链掉了包。

放把假火也是李诺给的主意，他觉得还挺妙的。

萨克斯比婶婶发泄完对易布斯先生的不满，忧心忡忡地看着李诺。

“你今天的样子……吓到我了。”她皱着眉头，语气中透着关切，“你看起来就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我差点以为糖霜的毒性提前发作了。明天拿到份额后，你必须立刻服下。”

“放心，婶婶，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李诺模仿着里诺.莱克的语气，微笑安慰，“明天一拿到糖霜，我保证第一时间吞下去。”

【糖霜侵蚀的不仅是身体，还有灵魂。就好像将你的整个人都上了锁。平时看上去并无异常，一旦发作，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正因如此，里诺·莱克才会孤注一掷，尝试那个神秘的灵魂解锁仪式。

仪式方法是他花了800镑，是从伦敦东区的一名小有名气的黑秘术师那里买来的。

价格说不上昂贵但也绝不便宜，可能贵族们马场里的一夜豪赌，也可能是伦敦东区工人们二三十年的收入。

可以确定的是，那几乎里诺.莱克的这些年的辛辛苦苦攒下来全部家当，尽管这笔钱其中大部分都来路不正。

他原本计划在完成这次任务后再举行仪式，可那天夜里，他忽然感受到灵魂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撕裂感。

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正试图将他的灵魂从躯壳中强行抽离，痛苦得难以呼吸。

糖霜毒性提前爆发了！

迫不得已，他只能提前举行仪式。

【死，也比永远被人掐着脖颈好，只是现在既没活成......也没死透......】

以上也是李诺对于完全占据这具身体毫不心动的原因。

灵魂寄生一具需要毒药续命的身体，他不仅要被迫接受宿主暗无天日的命运，还要背负里诺·莱克身上那些偷窃、诈骗等足以让他被绞刑一百次的罪名。

或许，还不如单纯寄生在一只单纯的蠢猫身上呢。

萨克斯比婶婶从圆凳上起身，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弯腰伸出布满老茧的双手，轻轻捧着李诺的脸，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至高真神庇佑你，小里诺，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离开前，她又嘱咐道：“早点休息吧，明天早点过去，争取中午前赶回来。下午伯爵大人和那位小姐便要回府了。”

.....

房间内重归寂静。李诺将萨克斯比婶婶放在小柜上的“希望之心”藏进贴身棉布衬衣的暗兜里——那是萨克斯比婶婶特意为里诺.莱克缝制的，兜口带拉绳，方便快速藏匿赃物或工具。

这是巴克街窃贼们的标配。

【你睡了吗？】

没有回应，想来虚弱的里诺.莱克已陷入沉睡。

睡了就好。

妥善放好这价值昂贵的宝物之后，李诺没有熄灭蜡烛，反倒是起身将门拉开一个小缝隙。

然后他重新躺回坚硬冰凉的木板床上，意识很快归于混沌。

与此同时，庄园别墅三楼的宠物间内，迷迷糊糊睡了大半天的柴郡猫，半眯着睁开了眼。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猫缓慢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如此自然而流畅的动作，让李诺意识到，自己已经逐渐适应了作为一只猫的生活。

他再次熟练地打开笼子，纵身跳上窗台，顺着墙边的排水管轻巧地落在后花园的地面上，然后飞快地窜入树丛，最后闪身进入花园尽头倒数第二间小屋。

深沉的夜色挤满了这间破旧的小屋，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两道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