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我被一阵细微的啜泣声惊醒。

洞外雨已停歇，晨光透过缝隙洒落。淮竹背对着我，肩膀微微颤抖。她在哭？我犹豫是否该出声安慰，却见她突然抬手抹了抹脸，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

看到我醒了，淮竹迅速整理表情，但红肿的眼睛出卖了她。

“做噩梦了？“我轻声问。

她摇头，递给我一个水囊：“喝点水。你的伤...好些了吗？“

我试着活动身体，立刻被各处伤口传来的疼痛激得倒抽冷气。腹部的贯穿伤最为严重，稍微一动就有撕裂感。

“看来没有。“淮竹叹了口气，“我帮你换药。“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东方家的疗伤圣药“玉露丹“，昨晚张墨给的。我注意到她自己的伤势只是简单包扎，显然把大部分药都留给了我。

“你先用。“我推开她的手，“我的体质特殊，恢复得快。“

淮竹皱眉：“别逞强。黑狐的毒不是闹着玩的。“

“修罗血脉百毒不侵。“我半真半假地说，“倒是你，净灵体最怕邪毒侵蚀。“

她将信将疑，但最终还是先给自己上了药，然后才转向我：“上衣脱了。“

这个要求让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虽然昨晚她已见过我满身是伤的样子，但那时情况危急，谁顾得上礼节。现在天亮了，一切都更加...清晰。

我慢慢脱下破烂的上衣，露出缠满绷带的身体。淮竹的手指轻轻触碰我的肩膀，开始解绷带。她的指尖微凉，却让我皮肤发烫。

当最后一层绷带揭开，淮竹倒吸一口冷气。黑狐使者留下的伤口不仅没有愈合，反而恶化了，周围皮肤呈现诡异的青灰色，隐约能看到细小的黑丝在皮下蠕动。

“这...这不是普通的毒！“淮竹声音发颤，“是黑狐的本命狐毒！“

张墨闻声从洞口赶来，一看我的伤口脸色就变了：“该死！那妖女竟然用了这招！“

“有解吗？“淮竹急问。

张墨面色凝重：“狐毒入体，会不断侵蚀血肉灵力，最终将人变成半人半狐的怪物。唯一的解药是...“

“净灵体的心头血。“淮竹平静地接话。

“不行！“我厉声反对，“取心头血会折损修为，甚至危及性命！“

淮竹却已经取出一把匕首：“没时间争论了。看这些黑丝的蔓延速度，再不解毒，午时就会攻心。“

我抓住她的手腕：“还有其他办法！“

“没有！“淮竹挣脱我的手，“张墨，按住他！“

张墨犹豫了一下，最终按住我的肩膀：“临渊，忍忍吧。“

匕首寒光一闪，淮竹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心口。我拼命挣扎，但重伤之下根本敌不过张墨的钳制。眼睁睁看着淮竹取出一滴晶莹如红宝石的心头血，我的心像被揪住般疼痛。

“值得吗？“我嘶声问，“为了一个张家的人...“

“闭嘴。“淮竹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这不只是为了你。“

她将心头血滴在我的伤口上。血液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清凉之意流遍全身，与体内躁动的修罗之力奇妙地融合。伤口处的黑丝如遇天敌，疯狂扭动着被净化消散。

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但紧接着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感。净灵之力与修罗血脉水乳交融，形成一种完美的平衡。我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仿佛找到了失落已久的部分。

恍惚中，我看到一些记忆碎片：

——一个酷似淮竹的白衣女子抱着婴儿站在雨中...

——她将婴儿交给一个模糊的身影，低声说着“保护好他“...

——那身影接过婴儿，露出半张脸...竟与张玄陵有七分相似！

“张临渊？“淮竹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感觉怎么样？“

我眨眨眼，发现伤口处的黑丝已经全部消失，皮肤恢复了正常颜色，只留下一个狰狞的疤痕。

“好多了。“我轻声说，“谢谢你。“

淮竹摇摇头，正要说话，突然身子一晃，向前栽倒。我连忙接住她，触手冰凉——取心头血的副作用开始了。

“需要休息...“她虚弱地说，“灵力消耗太大...“

张墨迅速取出一枚丹药给她服下：“我去外面守着。临渊，你照顾她。“

洞内又只剩我们两人。淮竹靠在我怀里，呼吸微弱。我轻轻将她放在干草铺成的“床“上，脱下那件染血的外衣盖在她身上。

“冷...“她无意识地呢喃。

我犹豫了一下，躺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入怀中，用体温为她驱寒。淮竹像只小猫般蜷缩在我胸前，发丝间淡淡的兰花香萦绕鼻尖。

这一刻，我突然理解了父亲为何甘愿为母亲付出一切。有些羁绊，超越了家族恩怨，甚至超越了生死...

正午时分，淮竹的体温终于恢复正常。她在我怀中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当我们四目相对时，她明显僵了一下，但并没有立即挣脱。

“你...一直这样抱着我？“她的声音有些哑。

“嗯。你冷得厉害。“我故作镇定，“张墨说这是心头血的反噬。“

淮竹轻轻“嗯“了一声，慢慢坐起来。她的耳根通红，不敢看我：“谢谢...我好多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我清了清嗓子：“应该是我谢你。那滴心头血...很珍贵。“

“你知道就好。“淮竹终于看向我，嘴角微扬，“所以别再随便受伤了，张家少爷。“

这个称呼从她口中说出，莫名带着一丝亲昵。我正想回应，洞口传来张墨的咳嗽声。

“打扰二位。“他似笑非笑地说，“感觉好些了吗？“

淮竹立刻拉开距离，整理衣衫：“好多了。有追兵的消息吗？“

张墨摇头：“暂时安全。但金人凤不会放弃搜山，我们得尽快离开。“

“怎么走？“我问，“我现在能勉强行动，但淮竹还很虚弱。“

“等天黑。“张墨说，“我联系上了影卫，他们会制造骚动引开追兵。我们趁机下山，去与两位家主汇合。“

淮竹皱眉：“父亲和张前辈在哪里？“

“三十里外的清风观。“张墨压低声音，“那里有古老的防御阵法，黑狐一时攻不破。“

我试着站起来，虽然每一步都牵动伤口，但比早上好多了。淮竹也想站起来，却双腿一软差点摔倒，我连忙扶住她。

“别逞强。“我轻声道，“你的灵力至少需要一天才能恢复。“

她不甘心地咬着唇：“但父亲他...“

“东方家主暂时安全。“张墨安慰道，“当务之急是让你们俩恢复战力。尤其是临渊，修罗血脉是对抗黑狐的关键。“

我扶着淮竹坐下，自己则走到洞口透气。山林间雾气弥漫，视野不佳，但也能更好地隐藏我们的行踪。远处偶尔传来鸟兽惊飞的声音，可能是搜山的敌人。

“在想什么？“淮竹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

“想金人凤和黑狐的关系。“我转身靠在岩壁上，“他们似乎不只是合作，更像是...某种共生。“

淮竹点头：“我也感觉到了。金人凤的手臂...那绝对不是正常法术。“

“黑狐为何选中他？“

“也许因为...“淮竹犹豫了一下，“他对我的执念。“

我心头一紧。金人凤对淮竹的病态占有欲确实异常强烈。如果黑狐能利用这点...

“三百年前...“我缓缓道，“会不会也有类似的情况？一个修罗血脉，一个净灵体，还有一个...第三者？“

淮竹眼睛微微睁大：“你是说...黑狐的前身？“

“只是猜测。“我摇头，“但这一切太巧合了。修罗与净灵天生相克又相吸，而黑狐似乎专门利用这点...“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影卫的信号！

张墨瞬间绷紧身体：“准备行动！影卫引开了东面的守卫，我们从西面下山。“

我帮淮竹披上外衣，她虽然虚弱但坚持自己走。张墨打头阵，我殿后，三人悄然离开山洞，钻入茂密的山林。

下山的路崎岖难行。淮竹虽然倔强，但取心头血的后遗症实在严重，走了不到一里就脸色煞白，脚步虚浮。我二话不说，直接将她背起。

“放我下来！“她小声抗议，“你自己也一身伤...“

“闭嘴，抱紧了。“我收紧手臂，“修罗血脉的恢复力不是你能想象的。“

淮竹最终妥协，双臂环住我的脖子。她的体重轻得令人心疼，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我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的敌人，跟着张墨在密林中穿行。

黄昏时分，我们终于看到了清风观的轮廓——一座坐落在半山腰的古朴道观，周围笼罩着淡淡的金光，那是防御阵法在运转。

“快到了。“张墨松了口气，“再坚持...“

他突然僵住，猛地拔剑指向右侧：“谁？！“

树丛中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东方明！他衣衫破烂，满脸血污，看到淮竹时眼睛一亮：“师妹！我终于找到你了！“

淮竹从我背上滑下，警惕地看着他：“三哥？你怎么...“

“金人凤那畜生！“东方明痛哭流涕，“他骗了我！说什么共掌东方家，结果只是想利用我接近父亲！父亲重伤后，他就想杀我灭口！“

他蹒跚着向前，伸出颤抖的手：“师妹，原谅我...我知错了...“

淮竹面露犹豫，下意识想上前，被我一把拉住：“小心有诈。“

东方明见状，扑通跪地：“我罪该万死！但请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他突然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黑血，“救救我...我也中了狐毒...“

淮竹终究心软，挣脱我的手走上前：“三哥，你先...“

她话未说完，异变陡生！

东方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黑芒，双手如爪抓向淮竹心口！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血刃从我指尖射出，精准地斩断了他的右手！

“啊！“东方明惨叫后退，伤口处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粘稠的黑雾！

“黑狐附体！“张墨厉喝，“退后！“

淮竹踉跄后退，脸色惨白。东方明——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怪物——扭曲着身体，发出不似人声的尖笑：“聪明的小修罗~可惜晚了！“

他的身体如充气般膨胀，皮肤下凸起无数蠕动的东西，最终“砰“地爆开！漫天黑雾中，一个半人半狐的怪物显出身形——正是之前受伤的黑狐使者！

“找到你们了~“她舔着爪子，竖瞳闪烁着恶意的光芒，“这次，可没有老东西来救你们了~“

张墨挡在我们前面：“跑！去清风观！我来拖住她！“

“你一个人不行！“我咬牙凝聚修罗之力，但伤势太重，只勉强形成一层薄薄的血铠。

黑狐使者娇笑着扑来，张墨挥剑迎上，却被一爪击飞，重重撞在树上！她转而攻向淮竹，我拼死挡在前面，硬接了这一爪，胸口再添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张临渊！“淮竹扶住摇摇欲坠的我。

“快走...“我吐血道。

黑狐使者不紧不慢地逼近：“多么感人~可惜谁也走不了~“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道白光如流星般从天而降，精准地击中黑狐使者！她惨叫一声，半边身体瞬间汽化！

“净灵灭魂箭？！“剩余的黑雾扭曲着后退，“不可能！东方孤月明明已经...“

又是一道白光射来，黑狐使者仓皇逃窜，转眼消失在山林中。

我们惊魂未定地看向白光来处——清风观方向，一个白衣老者凌空而立，手中长弓散发着纯净的白光。

“父亲！“淮竹喜极而泣。

东方孤月飘然而至，落在我们面前。他面色苍白，显然伤势未愈，但气势不减：“丫头，没事吧？“

淮竹摇头，紧紧抱住父亲。东方孤月看向我和张墨，微微点头：“多谢二位护我女儿周全。“

“前辈客气。“我勉强行礼，却因伤势过重而眼前发黑，向前栽倒。

最后的意识中，感觉有人扶住了我，然后是一句熟悉的“坚持住“，便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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