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金针引线,牵机测韵
第107章 金针引线,牵机测韵
“三日入门恶虎拳?五日破三品?一个半月开五窍?”
陈千钧忍不住抚须赞叹,看向顾云的目光已带上几分真正的重视,“了不得!当真了不得!此等天赋悟性,实属罕见!铁樵兄,李城主,贵城能出此等良才美玉,实乃大幸!
以此根基,加上后续在九山馆的锤炼,前途不可限量!
依我看,此番璞玉评鉴,一个‘鸣泉奔流’的评价,是稳稳当当的!”
此时,李显脸上带着温和而矜持的笑容,接口道:“陈考功使慧眼如炬。
顾云这孩子,确是可造之材。只是…不知,以他之能,是否还有机会,去够一够那‘青锋淬火’之境?”
他话语含蓄,目光却意有所指地看向陈千钧,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示。
陈千钧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化为一丝苦笑,他轻轻摇头,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几分无奈和坦诚:“李城主,铁樵兄,非是陈某不肯帮忙。
学宫对璞玉评鉴,有极其严格、近乎死板的流程和标准。
每一境三品,差距如同鸿沟。
顾少侠天资卓绝,根基也打得极好,但毕竟修行时日尚短,积累稍欠火候。
‘鸣泉奔流’已是极高评价,再往上一步的‘青锋’,那是是一个大境界的跨越!
陈某纵有通融之心,也绝无逾越规则之权啊!这…实在是爱莫能助。”
他话语诚恳,点明了学宫制度的森严和自己的权限边界,将李显的暗示委婉而坚定地挡了回去。
赵铁樵见状,哈哈一笑,大手一挥,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好了好了!老陈一路风尘仆仆,这等细枝末节,容后再议也不迟!
李城主,还是先请老陈进城,洗去这一身尘土,接风洗尘才是正理!白水城的‘醉仙楼’,今日可是特意为你老兄清场了!”
李显也顺势笑道:“正是,倒是本官心急了。
陈考功使,请!”
“哈哈,铁樵兄、李城主盛情,那陈某就却之不恭了!”
陈千钧也重新露出笑容,仿佛刚才的为难从未发生。
一行人重新上车,浩浩荡荡驶入白水城。
醉仙楼顶层,早已布置妥当。
视野开阔,可俯瞰半个白水城景致。
菜肴极其精致,皆是本地珍馐,烹饪得法,色香味意俱全。
楼下几层则设宴款待随行的骑士和仆役,气氛热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陈千钧脸上泛起红光,与赵铁樵回忆当年在九山馆的趣事,时而唏嘘,时而大笑。
他端着酒杯,对赵铁樵感慨道:“铁樵兄,说实话,我有时是真羡慕你啊!
当年在馆里,你一身本事就比我强,如今在这白水城,执掌‘镇河’武馆,威震一方,替学宫镇守这水道咽喉,位高权重,逍遥自在!
再看看我,不过是个四处奔波的劳碌命,替人考评,看人脸色,哪有你这般快意!”
赵铁樵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抹了把嘴,粗声道:“老陈,你少来这套!
我老赵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守着个武馆,不过是卖把子力气。哪比得上你老兄,手握评鉴之权,为学宫遴选英才,这才是真正的清贵要职!
我这馆主,说到底,就是个空架子,虚名罢了!”
两人互相吹捧,言语间既有真情实意的旧谊,也夹杂着官场人物的圆滑世故。
顾云安静地坐在一旁,默默听着,观察着。
酒宴气氛渐入尾声。陈千钧放下酒杯,目光转向顾云,神色变得正式起来:“顾少侠,明日便是测评之期。
有些流程,我需提前与你分说清楚,也好让你心中有底,发挥出最佳水准。”
顾云立刻正襟危坐:“请考功使示下。”
陈千钧捋了捋短须,缓缓道:“璞玉评鉴,首重根本。第一项,便是测试你的‘气血雄浑度’与‘力量根基’。
会用特制的‘浑元晶石’让你全力击打,晶石会根据你气血爆发的强度、力量的穿透性以及瞬间爆发的稳定性,显现不同的光芒层次,分为‘顽石’、‘粗砺’、‘微光’直至‘奔雷’不等。
此乃根基之基,务必全力施为,莫要留手。”
“第二项,考校‘武功掌握度’。尤其是你主修的拳法。
会由一位精通‘牵机引脉’之术的教习出手。”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眼中露出一丝奇光,“此法颇为精妙新奇。
教习会以特制金针,刺入你后背几处关联拳劲运转的关键肌群穴位,金针尾部连接着极其坚韧、近乎透明的‘冰蚕银线’。你演练拳法时,拳劲流转于筋骨血肉之间,带动肌肉的细微变化,这些变化便会通过金针传导至银线之上。”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虚划:“银线另一端,连接着一面‘牵机盘’。
盘上刻有繁复纹路,中心悬着一枚特制的‘感应珠’。
你拳法境界越高,拳劲运转越圆融精妙,肌肉的牵动就越细微、越协调。
这些传导至银线,会引动‘感应珠’在盘面上震荡、游走,画出独特的轨迹。
轨迹越清晰、稳定、契合盘上某些核心纹路,说明你对拳法的理解和掌控越深,境界越高。
此法名曰‘金针引线,牵机测韵’,最是能直观体现武学造诣的精微之处,做不得半点虚假。”
顾云听得心中微凛,这九山馆的测评手段,果然玄妙莫测,远超他之前的想象。
这种通过肌体细微变化反推拳法境界的方法,既新奇又精准。
“第三项,则是‘身法灵动’与‘临敌机变’。”陈千钧继续道,“会在一个布有特殊机关、障碍的‘回风廊’中进行。
你需要躲避随机激发的‘劲风矢’和移动的障碍,同时以最快速度抵达终点。此关考验反应、速度和应变能力。”
介绍完毕,陈千钧看着顾云,语气转为温和的提点:“顾少侠,明日测评,有几处小技巧你需谨记:其一,击打‘浑元晶石’时,务必在瞬间将气血催至巅峰,力量集中于一点爆发,如箭离弦,切忌力量分散或后继乏力。
其二,演练拳法时,莫要刻意追求威力宏大,首要在于‘意’与‘劲’的圆融流转,心意要沉静,专注于拳法本身的韵律,越是自然流畅,牵机盘的反应往往越好。
其三,过‘回风廊’时,预判和节奏比一味求快更重要。”
他这番提点,句句落在实处,显然是真有提携之意,虽不能改变大境界的评价,但足以帮助顾云在现有层次内争取到最好的成绩。
赵铁樵与李显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听得分明,陈千钧这番话,既是在指点顾云,也是在委婉地重申:他能做的,仅限于此了。
跨越“鸣泉”入“青锋”的大境,非他权限所能及。
那点人情请托,至此算是被彻底堵了回来。
赵铁樵举起酒杯朗声道:“老陈这番金玉良言,顾小子,你可要牢牢记在心里!
来,老陈,李城主,我再敬你们一杯!预祝明日测评顺利!”
“请!”
“饮胜!”
酒杯再次碰撞,清脆的声响在醉仙楼顶层回荡。
窗外,白水河如一条墨玉缎带穿城而过,两岸次第亮起的灯火倒映其中,随波轻摇。
与此同时,白水城东门。
暮色已彻底吞没了最后的天光,城门巨大的阴影如同巨兽的咽喉。
白日里还算热闹的官道,此刻行人稀疏,只剩下晚归的农人挑着空担,步履匆匆地隐入城门洞的昏暗中,带起一阵微凉的尘土气息。
“叮当……叮当……”
一声声单调、疲惫、近乎喑哑的铜铃声,混杂在车轮碾过石板的“吱呀”声里,由远及近,缓慢而沉重地打破了城门口的沉寂。
那辆破旧的小驴车,车身木板在城楼昏黄光线下,更显灰白斑驳,仿佛随时会散架。
拉车的老驴瘦骨嶙峋,鬃毛杂乱,低着头,每一步都踏得无比艰难,鼻孔里喷出粗重的白气,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一小团白雾。
驾车的老者,城门的阴影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显得愈发苍老疲惫。
他浑浊的老眼半眯着,仿佛对眼前这座灯火阑珊、散发着人间烟火气的城池毫无兴趣,目光只是空洞地落在老驴耸动的脊背上。
少年跟在车旁,背负着那个半旧的藤编书箱。
城门口的灯照亮了他沾满尘土的脸颊,眉宇间那抹沉重的灰败之色,在明亮的灯火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抬头望向城门上方“白水城”三个古朴的大字,眼神复杂,没有初到陌生之地的好奇,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怠和麻木。
守城的兵卒懒洋洋地靠在门洞旁,目光在驴车和这对不起眼的师徒身上扫过,带着惯常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看到驴车破旧,师徒衣着寒酸,兵卒连盘问的兴趣都缺缺,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快些通过。
“吱呀…吱呀…”
驴车碾过门洞内冰凉坚硬的青石板,发出更加不堪重负的呻吟。
穿过幽深的城门洞,白水城的气息扑面而来。
街道两旁,各色店铺已纷纷点起灯笼。
布庄的灯笼是喜庆的红色,酒肆的是昏黄的暖色,药铺门口悬着写有“悬壶济世”的灯笼。
有吆喝叫卖的小贩,有匆匆赶路的行商,有结伴嬉笑的富家子弟,也有蜷缩在店铺屋檐阴影下、衣衫褴褛、眼神空洞的乞儿。
繁华与破败,喧嚣与死寂,富足与饥馑,在这座城池的夜幕下,赤裸裸地交织在一起。
少年默默地走着,目光掠过那些衣着光鲜、谈笑风生的富家子,又落在墙角蜷缩的乞儿身上。
醉仙楼顶层辉煌的灯火,如同一颗镶嵌在夜幕中的巨大明珠,隔着几条街巷,依然将一片天空映照得透亮。
隐约的、经过距离模糊后显得更加奢靡的丝竹声和喧哗声,随风飘荡过来。
少年看到九山馆的马匹被拴在醉仙楼的门外,不由的看向老者。
老者依旧沉默,仿佛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只是轻轻挥了挥鞭子,鞭梢无力地拂过老驴的臀部,驱使着这辆破车,沿着最不起眼的、灯光相对暗淡的街道,缓缓前行。车轮碾过街道上残留的污水坑,溅起几点浑浊的水花。
“师父……”少年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低沉,“我们……还要去找那个顾云吗?”
老者浑浊的眼珠在昏暗中微微转动了一下,看向前方无尽延伸的、灯火与阴影交织的街道深处。
“去。”他放下酒葫芦,用袖口擦了擦嘴角流下的酒渍,“来都来了,还是要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