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明造洪武遗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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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血胶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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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行辕里,

浓重的血腥味如同凝固的铅块。

徐寿布满血丝的独眼在昏暗中死死盯着陈墨的方向,

粗重的喘息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

他听到陈墨那如同从九幽地府刮出来的命令:

“点灯…拿纸…磨墨…”

那嘶哑的声音里透出的某种东西,

让他被悲愤和恐惧冻结的血液,

猛地燃烧起来!

“是!”

徐寿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几乎是扑向墙角!

黑暗中传来摸索的窸窣声、

火镰撞击火石的刺耳刮擦!

“嚓!嚓!嚓!”

几点火星迸溅!

终于!

“噗!”

一团微弱的火苗从浸满灯油的棉芯上腾起,

贪婪地舔舐着黑暗!

行辕内重新被摇曳昏黄的光晕笼罩,

将人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拉得扭曲变形。

光晕的中心。

陈墨枯坐在瘸腿木案后。

脸上干涸的泥污和油垢被染上昏黄的光,

如同戴着一张破碎的青铜面具。

唯有那双眼睛,

深陷在浓重的阴影里,

瞳孔深处却仿佛有两点幽暗的火焰在无声地、

疯狂地燃烧!

他那只沾满黄龙头温热鲜血的手,

正死死攥着那个渗血的油纸包!

粘稠的暗红液体从指缝间不断渗出,

“啪嗒…啪嗒…”

滴落在摊开的“洪武遗诏”图纸上!

那简体字勾勒的扭曲大陆轮廓、

那刺眼的“金山”标记、

那简陋的蒸汽机草图…

此刻都被砸上了一朵朵刺目、

妖异的…

暗红血花!

如同某种残酷的献祭!

徐寿将一张粗糙的草纸、

一方劣砚、

一支秃了头的狼毫笔,

颤抖着捧到陈墨面前。

劣质灯油燃烧的烟气混合着血腥气,

呛得人喉咙发紧。

陈墨没有看纸笔。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死死钉在手中那团浸透鲜血的油纸包上。

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几乎要将那粗糙的油纸和里面染血的配方单子一同捏碎!

黄龙头最后那断断续续、

带着血沫的呓语,

如同跗骨之蛆,

在耳边疯狂回响:

“硫磺…不够了…胶的韧性…还差火候…木头…木头…怕撑不住…咸水…”

硫磺!

工部胥吏趁火打劫搬走的,

正是改良“铁木胶”最关键、

最不可或缺的硫磺!

没有它,

桐油、

鱼胶、

石灰粉…

所有的材料都只是散沙!

无法熬炼出那足以抵抗钢铁与木头膨胀撕裂、

足以在咸涩海水中维系船体不散的…

韧性之胶!

改良?

拿什么改?!

绝望如同冰冷的江水,

再次试图淹没那刚刚燃起的火焰。

但指尖传来的、

那黄龙头鲜血的温热粘腻,

和眼前图纸上那朵朵刺目的血花,

如同滚油浇在陈墨心头的熔岩上!

他猛地将那团浸血的油纸包狠狠砸在摊开的“遗诏”图纸上!

“哗啦!”

油纸包散开!

一张被血浸透了大半、

墨迹模糊、

写满了各种原料名称和潦草配比的纸张显露出来!

刺鼻的血腥味瞬间更加浓郁!

陈墨布满细小伤口的手,

一把抓起那支秃头狼毫!

蘸饱了徐寿刚刚磨出的、

带着浑浊颗粒的劣墨!

笔尖悬在染血的配方单上方,

剧烈地颤抖着!

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一种被逼到绝境、

将理智彻底焚毁的疯狂!

硫磺…

硫磺…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纸上那被血模糊的“硫磺”二字,

又猛地扫过行辕角落!

那里,

堆放着几口敞开的木箱,

里面是之前运来、

未被工部搬走的零碎物料:

几块灰白的石灰石、

半袋受潮结块的硝石、

几捆干枯发黄的草药(原本用于驱虫防蠹)、

甚至还有一堆从格物院锅炉清理出来的、

混杂着金属残渣和灰烬的废料!

没有硫磺!

一粒都没有!

“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

如同野兽磨牙般的低吼从陈墨喉间溢出!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爆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

近乎毁灭的光芒!

改良?

没有硫磺,

就彻底颠覆!

笔尖猛地落下!

带着千钧之力,

狠狠戳在染血的配方单上!

不是修改,

而是…

涂抹!

覆盖!

毁灭!

那被血模糊的“硫磺”二字,

被一团狂暴的、

浓黑的墨迹彻底覆盖!

如同被宣告死刑!

紧接着!

陈墨手中的秃笔如同疯魔!

在染血的配方单上狂舞!

笔走龙蛇!

墨迹飞溅!

他完全无视了原有的框架!

在那被血和墨浸透的纸上,

用一种前所未有的、

带着浓烈血腥气和疯狂意志的笔触,

写下新的、

令人瞠目结舌的原料!

“硝石…加倍!”

浓墨重笔,

狠狠划掉原有的硝石比例!

“石灰…加倍!”

“草木灰…提纯…滤碱!”

“废料炉渣…研磨…过筛…取铁锈粉!”

“干漆…捣碎…熬油!”

“鱼胶…混入…兽血!”

“血!

血!

血!”

最后几个“血”字,

写得力透纸背!

笔画扭曲狰狞!

如同用刀刻在纸上!

更如同蘸着黄龙头尚未干涸的…

心头热血!

徐寿的独眼瞪得滚圆!

布满乌青的脸上肌肉剧烈抽搐!

他看着那纸上被彻底涂抹颠覆的配方,

看着那些匪夷所思、

甚至带着亵渎意味的新原料——

硝石?

草木灰?

炉渣铁锈?

干漆?

还有…

兽血?!

这…这还是铁木胶吗?!

这简直是…

巫毒汤!

疯子!

掌院彻底疯了!

“掌院!

这…这不行啊!”

徐寿失声叫道,

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不解。

“硝石性烈!

草木灰碱重!

铁锈…铁锈遇水生锈更凶!

干漆…干漆有毒啊!

还有血…血…”

他看着纸上那几个狰狞的“血”字,

又想起黄龙头那刺目的鲜血,

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闭嘴!”

陈墨猛地抬头!

那双深陷在阴影里的眼睛,

爆射出如同实质的寒光!

笔尖蘸着浓墨,

如同淬毒的匕首,

狠狠点在纸上!

“按老子写的!”

“熬!”

“现在就熬!”

“就在这…

就在黄老倒下的地方…

给老子…

熬一锅…

血胶!”

那眼神里的疯狂和决绝,

如同冰冷的铁水,

瞬间浇灭了徐寿所有的质疑!

他浑身一激灵,

几乎是本能地嘶吼出声:

“熬!

熬他娘的血胶!”

他猛地转身,

像一头被激怒的受伤老熊,

扑向行辕角落那堆零碎物料!

“硝石!

石灰!

草木灰!

炉渣!

干漆!

还有…”

他动作猛地一顿,

布满血丝的独眼扫过行辕内,

最后落在角落里一只不知何时钻进来、

被血腥味吓得瑟瑟发抖的肥硕灰鼠身上!

眼中凶光爆射!

“血!”

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

抄起旁边一根沉重的断木棍,

狠狠砸了过去!

“吱——!”

凄厉的鼠叫声在行辕内戛然而止!

行辕中央。

临时架起了一口从伙房抢来的大铁锅。

锅下,

捡来的碎木柴燃烧着,

发出噼啪的爆响和呛人的烟气。

锅内,

浑浊的液体剧烈地翻滚着!

呈现出一种诡异而粘稠的暗红褐色!

刺鼻的气味如同风暴般席卷了整个行辕!

浓烈的、

带着铁锈和金属腥气的硝石味!

灼烧鼻腔的草木灰碱气!

辛辣刺眼的干漆挥发气味!

还有…

一股难以言喻的、

如同腐肉混合着生铁在酸液中沸腾的…

令人作呕的腥臭!

徐寿赤着上身,

布满烫疤和新鲜擦伤的胸膛上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

他双手紧握着一柄巨大的木铲,

用尽全身力气,

在滚烫粘稠的胶液中疯狂搅动!

每一次搅动,

都带起大股粘稠的气泡和更加浓烈的怪味!

他布满血丝的独眼死死盯着锅中那如同地狱熔岩般的液体,

脸上混杂着痛苦、

疯狂和一种近乎殉道般的虔诚!

汗水混着锅边溅起的滚烫胶液滴落,

在他皮肤上烫出一个个红点,

他却浑然不觉!

陈墨站在锅旁。

跳跃的火光将他沾满血污和墨迹的脸映得明灭不定。

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张被血和墨彻底浸透、

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配方单。

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探针,

死死锁住锅中翻滚的胶液。

观察着它的颜色变化,

粘稠程度,

嗅着那不断演变、

越来越浓烈刺鼻的气味。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爬行。

锅中的液体越来越粘稠,

颜色也由暗红褐色逐渐向一种更深沉、

更暗哑的、

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近黑色转变!

翻滚的气泡变得更加粘滞,

破裂时发出沉闷的“咕嘟”声!

散发出的气味也由最初的刺鼻混乱,

逐渐沉淀为一种更加深沉的、

混杂着硝烟、

金属锈蚀和一种奇异血腥的…

厚重气息!

突然!

陈墨眼中精光爆射!

“停火!”

嘶哑的声音如同裂帛!

徐寿如同听到指令的机器,

猛地抽回木铲!

沉重的木铲带着粘稠的、

拉出长长胶丝的暗红近黑色胶液,

悬在半空!

锅内,

粘稠的胶液依旧在余温下剧烈地翻滚着,

但颜色已彻底稳定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近黑!

如同冷却的火山熔岩!

又如同…

凝固的、

粘稠的…

鲜血!

“取…试片!”

陈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徐寿立刻用木铲刮起一团粘稠滚烫的胶液,

迅速涂抹在一块早已准备好的、

巴掌大小的硬木板上!

胶液接触到冰冷的木面,

发出“嗤嗤”的轻响,

迅速冷却、

凝结!

形成一层厚厚、

暗红近黑、

表面粗糙不平、

如同干涸血痂般的胶层!

陈墨一步上前!

布满细小伤口的手不顾滚烫,

猛地抓起那块涂满胶液的木板!

指尖传来的触感坚硬、

粗糙、

带着一种奇异的韧性!

他眼中幽暗的火焰疯狂跳动!

“拿…铁来!”

一块边缘带着锋利毛刺的废弃熟铁片被递了过来!

陈墨眼神一厉!

左手死死攥住涂胶的木板!

右手紧握那锋利的铁片!

用尽全身力气!

朝着那暗红近黑的胶层表面!

狠狠…

刮了下去!

“刺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

如同钝刀刮过生铁的刺耳摩擦声!

在死寂的行辕里猛然炸响!

火星!

几点微弱的火星,

竟然从铁片与胶层剧烈摩擦处迸溅出来!

再看那胶层表面!

只留下几道浅浅的、

发白的划痕!

竟…

未被刮破!

陈墨的瞳孔骤然收缩!

呼吸瞬间停滞!

“再…再试!”

徐寿的破锣嗓子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吼!

他猛地抓起旁边一柄沉重的铁锤!

不等陈墨发话,

朝着木板另一处未刮过的厚厚胶层!

用尽全身力气!

狠狠砸了下去!

“砰——!!!”

沉闷如击皮革的巨响!

木板剧烈震动!

那暗红近黑的胶层猛地向内凹陷!

边缘甚至出现了细微的放射状裂纹!

但…

依旧未被砸穿!

韧性!

惊人的韧性!

“水!

盐水!”

陈墨的声音带着破音的颤抖!

一盆用粗盐和浑浊江水临时兑成的盐水被泼了上去!

“嗤啦!”

盐水迅速浸透胶层边缘的细微裂纹!

陈墨和徐寿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盐水顺着胶层流淌…

那细微的裂纹…

竟然…

没有扩大!

胶层在盐水的浸泡下,

颜色变得更加暗沉,

却依旧死死咬合在木板上!

没有丝毫软化、

溶解、

剥离的迹象!

成了?!

一股巨大的、

混杂着狂喜、

震撼和一种近乎亵渎般成就感的洪流,

瞬间冲垮了陈墨所有的疲惫和绝望!

他布满血污和墨迹的脸上,

肌肉剧烈地抽动着,

想要大笑,

喉咙却如同被堵住,

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响!

徐寿更是如同疯魔!

他猛地将那块经历了刮、

砸、

盐水浸泡依旧“岿然不动”的试片高高举起!

布满烫疤和汗水的脸上涕泪横流,

朝着行辕外那漆黑死寂的船厂,

朝着黄龙头倒下的方向,

用尽全身力气、

如同野兽般嘶声咆哮:

“黄师傅——!

您看见了吗——!”

“血胶…

血胶…

成了啊——!!!”

嘶哑的咆哮在行辕内回荡,

撞在土墙上,

带着无尽的悲怆与狂喜!

陈墨踉跄一步,

背脊重重靠在冰冷的土墙上。

他缓缓抬起那只沾满墨迹、

血污和滚烫胶液的手。

指尖,

那暗红近黑的血胶残留物,

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

流转着一种冰冷、

坚硬、

如同淬火钢铁般的…

诡异光泽。

这胶…

是用账簿的刀锋逼出来的!

是用皇命的锁链勒出来的!

是用同僚的算计激出来的!

是用老匠人的热血…

和一只灰鼠的性命…

熬出来的!

它不再仅仅是粘合物。

它是愤怒!

是绝望!

是疯狂!

是绝境中绽放的…

带血的荆棘!

他低下头,

看向脚下。

那张摊开的“洪武遗诏”图纸,

早已被血污、

墨汁、

以及方才溅落的滚烫胶液彻底玷污。

那简体字勾勒的虚幻“金山航线”,

此刻被一层暗红近黑、

坚硬如铁的…

血胶…

死死覆盖!

如同被钉上了…

一枚带血的…

钢铁锚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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