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掏出手机，翻出三天前一条短信，老金头发的。

“看看，跟他走，黄秉良”。

我当时莫名其妙，给老金头回电话过去，却已经提示不在服务区。

今天早上，老金头老伴，齐婶打来电话，开口就问我知不知道老金头去哪了，说老金头失联半个月了，电话一直打不通，她去工作单去找过两次，都说外出考古任务。

而祁建树给我带来的消息。

老金头带的考古队，已经在出土青铜瓮棺附近，失踪了六天！

我盯着祁建树，直到盯得他不自在看向别处，抽出一支烟递给他，祁建树摇手表示不会。

我自己点着一只，指指青铜瓮棺：“说说它，和老金头。”

我没有特定指向某个问题，特定的问题，别人或许有所准备，很难分辨真假。

这是和外公学的。

“要学会从他人叙述中发现问题，而不是提出问题。”

祁建树的叙述相当凌乱，中间我又刻意引导了叙述的走向。

在关键环节，提出违反逻辑的提问，我相信这些问题，无法提前准备。

比如，祁建树叙述找到青铜器环节时，我立即提问，问题却不指向青铜器，而是问当时的天气，时间，风向。

这些问题祁建树有些答的上，有些模糊，甚至混乱。

但这正是我想要的，我要的本就不是问题本身的答案，而是祁建树的反应。

这个问答环节大概持续一个多小时。

最后我的结论，祁建树的叙述是真实的，但他叙述太凌乱，中间又被我多次打断。

这里我大致梳理概括下。

祁建树是上寿区的农名，农闲会进山里捣鼓草药和山货补贴家用。

青铜瓮棺，是他在山里一潭名叫“山神锅”的小湖泊旁找到，那里发生过一小段山体滑坡。

村里总有人说，叫“山神锅”的那片湖很邪气，会有山神擂鼓招呼人自己走进“锅”里淹死，祭奠山神，所以很少人进去那里。

捡到青铜瓮棺后没几天，大批人员陆续驻扎进了山，镇里还发通告，近期不得入山，进山路都拉了警戒线。

祁建树知道手里东西烫手，做贼心虚，就天天跑警戒线附近转悠，想着把东西献出去换点钱。

在那里碰到的老金头，说明来意，还介绍女儿说是大学生，刚毕业，从小就和他进山，对山里熟悉的很，可以给考古队做向导。

老金头和他到家看过东西，什么也没说，当场从钱包零零碎碎掏出大几千块，就让他在家等消息。

正当祁建树等的火急火燎，结果没想到，最终等来考古队出事的消息。

一个中年人，塞给他了给我那张纸条，让他赶紧来找我。

我抽着烟，重新在脑海里把事情梳理一边，没发现疑点。

我又看了看老金头给我发的消息。

“看看，跟他走，黄秉良”。

我记得最后一次见老金头，还是趁老家伙喝多了，五迷三道。

我东拉西扯，旁敲侧击想套点关于外公的消息。

金老头当时眯缝着眼，吧唧嘴回味酒气，陶陶然续叨。

“你们白家啊，这次输惨喽......”

“唔......这局呢，破不掉的......”

“你外公呢，本事那么高.......”

说着伸出手掌比划高度，似乎又觉不够，晃晃悠悠爬上椅子，一直把手比划着快顶到天花板。

“你外公这么高的本事.......”

“到头来，还不是就保下你们白家你这一根苗........”

金老头最后醉眼熏熏盯着我。

“小白洛啊......孤星煞是天局......白虎衔尸是人局......”

“怎！么！破！”

“小白洛啊……六亲不得认……心猿不得驰，父母？兄弟？妻儿？……你外公，还有朋友……”

金老头伸出手指点在我心口。

“甚至住了进你心窝窝里的姑娘……明台染尘，你所有心里的挂念……因果沾染不得……否则，命运多舛啊！”

最后晃晃悠悠走出我的古董铺子。

“走喽走喽，我一个糟老头，这诸多的因果，克化不起啊！”

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灌多了老金头。

而后岁月，记得最清一次，这心比屎脏的老家伙，一边乐呵呵，醉醺醺，灌翻了我们七人！

我又看向静静窝在射灯下，黑沉沉一言不发的青铜瓮棺。

它好像就那样静静地，默默地，聆听着我们一举一动。

而在沉寂黑暗中，千百年，它到底听到了什么呢？

最终我还是拨通了黄秉良的电话，他是老金头不记名弟子，现任职市文物局主任，兼任市博物馆馆长。

至今，我依然记得黄秉良看到青铜瓮棺后，惊喜的无以复加的样子，脸泛红光围着青铜瓮棺直打转，想碰又不敢，活像老色鬼见着二十岁青春靓丽的胴体。

我又好笑又理解，像这样的重器，无疑是他职业生涯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指着祁建树告诉黄秉良，这位就是青铜瓮棺的捐献者，又暗示黄秉良，是老金头看他记名弟子份上，让祁建树跑了千把公里送他手里的。

黄秉良握着祁建树手千恩万谢，又要给老金头打电话致谢。

我眼看着黄秉良拨了两次都不在服务区，才示意他不着急，后面再打。

最后和黄秉良商定，市博物馆出5000元，做为祁建树捐献奖励。

送走黄秉良，打开手机定了两张明天中午到重庆江北的机票，又给祁建树安排了酒店，我自己没什么胃口，给他搞了两斤羊蝎子和一斤手抓外卖。

我问祁建树到底要跟他去哪，他只说先到地方，跟着他走就好。

安排好祁建树，回“廿四藏”路上，我又在路边公用电话给老金头拨了电话，还是不在服务区。

说实话，我很卑鄙的也担心老金头给我下了什么套，古董行有古董行的规矩和阴暗，牵扯到青铜器，由不得我不小心。

掏出手机顺手给老金头发了个“看到回电”的消息。

我当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顺手发的这条“看到回电”，会让经后事情发生那样大的转变。

我思绪纷杂，出门也忘了看黄历。

农历冬月十六

忌:诸事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