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盳山
第14章 盳山
“你叫什么名字?”
“龙语不好翻译,唤我小白就好。”
“小白,敢问你是何种性别,是男是女?或者说……是雄是雌?哪种问法会礼貌一些?”
苏仪发现神念交流很容易变得啰嗦,平时被自己过滤掉的废话都会递出去
小白听闻此言,倒是有些生怯,这人怎么一上来就问如此羞耻之事?但它却要维持形象,便故作对此无感,只当在描述自然生态:
“我尚是龙族幼体,未曾成年,还没分出性别。”
苏仪想起龙蛇一类传说,似乎是有“湿卵化身,雌雄二象”之类的表述,便追问道:
“那你以后分出性别之时,岂不是想男便男,想女则女?”
“那倒不是,性别是由天生根骨以及后天修行过程决定的,并不受我控制。”
“可惜了,我本要劝你化为龙女来着。”
“这是为何?小白虚活这些年岁,还请解惑。”
“女子行事之时,欢喜胜过男子数倍,顶峰之后,甚至还可继续乘胜追击,直至反复巡游极乐,魂断九天之外,不知今夕何夕……”
苏仪说完便是后悔了,若是言辞说出口,岂得如此轻浮?
都怪这“神念交流”的媒介让他没了把门,和刚认识的小龙说这些。
小白有些迷惑,似懂非懂,沉默良久之后,只道:
“仪哥哥,我现在还很虚弱,不能说太多话。”
“哥哥?你多大年岁?”
“七十有余。”
“七十多你叫我哥?我才十四。”
“哥哥有所不知,世间万物品类不同,不能按年龄相比,得按寿数比例,我这年龄换算成你们炼精期的人类,才刚刚过十岁罢了。”
“这道理我明白,可是你毕竟度过了这么多时间,经历万千,感悟不凡,人……龙生悠长,见识各处冷暖,所获得的生命体验,和人类的十岁顽童可是大不一样。”
“我虽虚长七十载,却只是觅食,睡觉,吐纳修行而已,未曾见识江湖风雨,人情世故,自可算作没什么经历,与十岁小儿是别无二致的。”
白龙似乎觉得自己说了太多,声音变得虚弱而沉闷:
“我好困,先行睡了……”
说罢,便没了声响。
苏仪还想问它,为何遭何创伤?又如何沦落至此?
但见这白龙已然昏迷,便只得作罢。
他抬手看了看它所幻化的手镯,其中隐隐明暗游动,如同婴儿呼吸一般。
“这镯子可真好看,一闪一闪的,是什么做的?”
女孩微微凑近,眼睛大大的,天真灵动,不知是脂粉香料还是花汁浸染,带来淡淡的茉莉香气。
她年方十三,与苏仪实际年纪接近,但苏仪修行超速,又修有锻体之法,连带着人也被拔高了,看起来便比她年长了许多。
“这个啊……”
苏仪略微思索。
“龙鳞、龙骨,分别磨成粉,三七混合,百炼烧锻,冷却凝华而成。这闪烁的光芒,或许是那龙冤魂不散,正控诉着什么。”
“真的假的。”
女孩被吓得小脸一白,往后退了寸许。
“晓晴,别叨扰苏先生了,有失礼数。”
说话的是车厢对面的,年纪长一些的女子,约莫二十岁,粉面俏丽,巧笑嫣然。
苏仪向她微笑示意,那女子则是双颊一红,微微低头。
他此时正身处一辆马车之中,而马车的主人,便是眼前的这位。
几天之前,苏仪路行半途,便是有些疲累。
他虽步力惊人、神行飞速,但走得久了,却也实在是力软筋麻,只后悔在桓城的时候没租辆马车。
当时的他连续几天赶路,看上去风尘仆仆,已经初步失去了贵公子的姿态,只有些山野隐士的风采,而正其疲倦之际,却正好遇上了一队人马。
那队车马队容齐整,却颇为低调,马都只是凡马,其中车厢托带、缰绳滚轮也是以实用为核心,没有任何装饰,主打一个坚牢、易用、耐造。
队伍的头领则是一个妙龄女子。
她听属下报告,说前路上有个少年,走路极快,比他们的马车都快。
“先生何处去?”
苏仪停下脚步,看向车窗中的女人:
“洛城。”
“巧了,我们正好顺路,在下陆廷贞,现任阆中商行掌舵,先父是“金掌柜”陆季,请先生上车一叙。”
这名字倒似个男子。
苏仪从没听说过这商行,也没听说过陆季,却仍客气道:
“原来是陆总舵的千金,久仰。”
“在下苏仪,只是一个普通修行人,如有叨扰,还望海涵。”
苏仪上了车,发现车厢内饰倒不错,简素而精致。
“临时载客,车马不堪辛劳,且我正行路乏累,姑娘这番邀请,正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需要多少车费,陆姑娘尽管开口。”
“不用钱。”
陆廷贞摇摇头:
“此处盗寇猖獗,猛兽作怪,阁下武艺高强,却愿意屈尊搭乘寒座,令我们安心不少,小女子应当感谢才是。”
“哦?姑娘如何得知我武艺?”
“先生下盘稳健,隐力于内,虽已疲惫不堪,仍然有如此速度,轻松写意,胜似闲庭信步,我猜至少也是个‘中三段’的高手。”
这山野小地,炼气的强者难得一见,区区炼精境也被当地人被分成了九段,对应着炼精的前九层境界。
“陆姑娘目光如炬,不愧是生意世家。”
陆廷贞心中一顿,这少年说话也是奇怪——
虽近年已经有所改观,但商人总被世人当作末流行当,从古至今备受歧视,他竟称之为“世家”,简直像是讽刺一般。
这少年到底什么来头?
咚、咚……
正当陆廷贞陷入回忆之际,在前策马的护卫头领,却是隔着帘子敲了敲车板,向她请示道:
“小姐……当家的,前面有家客栈,过了这客栈,便是盳山了。”
陆廷贞从窗户中探出小半个身体,向前眺了一眺。
“去,告知所有人,全体进店,稍作休整。”
“是。”
苏仪下了马车,向那客栈看去。
这建筑不小,三层带庭院,经典的白墙砖混,配黑木栋梁,屋檐上站着几只山雀之类的小鸟,沉默如塑像。
不过,这客栈单单一个杵在这里,孤零零的,未免有些突兀了,突兀得像是猴子变的。
苏仪摇摇头,屏除杂念——
此地正位于平原入山之处,附近又有小河,可以说是来往必经之地,倒确实是个有商机的地方。
众人进店,只见到几个扫地小厮,客人却没几个,有些冷清。
那些客人行为也颇为古怪,桌上没放着吃食,只是闻着手里的囊状物,一副迷醉之态。
中间掌柜的则是面无表情,冷着个脸:
“打尖,住店,或者……”
“这些装备伙计,诸位客官也可以看一下。”
掌柜抬手示意旁边的木柜,里面摆着谢公屐,铜铁镐,竹混麻绳之类的装备。
“不用了,我们吃饭,一共……五桌。”
陆廷贞大致数了一下人数。
苏仪自然和陆家姐妹一桌,相互聊些杂事。
客栈提供菜品相对简单,毕竟原材料运输不易,只有浊酒、鹿肉、野菜、山叶,之类,庖制手法也粗糙,但好在量不错,总体还算实惠。
苏仪夹起一块卤鹿肉,到嘴边,耳畔却响起一句冷硬的腔调:
“我劝你们别进那山……”
“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