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叶上凝珠。

周词打着哈欠，从自家的大院中走出。

每天，他都要走数里路，前往顾师家学拳。

这郁郁葱葱的道路，他也见过不知多少次。

本是平淡的一天，但想到昨日那个黑衣少年，却又来了些兴致。

能坚持几个时辰，是他好奇之事。

或者说，只要不练武，其他事情都是有趣的。

就像在私塾听夫子讲课时，除了听课，干什么都很有意思。

“估摸着，九个亦或者十个时辰，是极限了。”

周词心中想着。

并非他看轻李川，实际上，这正是看重李川的表现。

顾师广开门庭三年，坚持最久之人，也不过十个时辰。

到这时，想再坚持一息，都需要偌大的毅力。

更遑论，这是对心理与身体的双重打击。

哪怕过了桩功试炼，又如何呢？

也并不意味着会被顾师收下。

如此不确定的情形下，不消他人说，自己心中便就出现退意，惧意。

毕竟，能前往站桩的，多少都有些家底，学过拳脚。

哪怕不找顾师，照样有其他门路！

又何必承受如此苦痛，吊死在一棵树上？

心中想着，这几里路很快便走过了。

周词隔着老远，便看到朱红大门打开着。

一个披着单薄麻衣的老头子，正在门槛上吞吐云雾。

“等我的？”周词这般想着。

不过又觉得不可能。

自己倒也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他老子来，或许才行。

那只能是...

他猛地将目光移到一处偏僻角落。

只见李川身上的黑衣已被汗水浸透，活像那劲装练功服，贴在身上！

他身体抖如筛糠，但目中却似带着不屈的‘火’。

“顾师，他坚持多久了？”

顾风波眼神莫名，叫人看不出在想些什么，淡淡道：“快了。”

李川眼神冷冽。

这桩功的确艰难。

他站了不知多久。

从白天站到黑夜，又从黑夜站到白天。

实话说，他已对时间没了概念。

身体颤抖的不行，脑中没有气力再去思索其他事情。

能撑下来，全凭心中那‘一口气’！

这桩功再难，再痛苦，又怎比的上日夜三千六百拳？

又怎比得上...手上那永不愈合的伤口？

前世有句话说的好，再难，难得过生活？

糙米伴着菜叶子，划过咽喉的砂粒感，他永远记得。

那见不着前方道路，终日处于麻木绝望之中的生活，他都挺过来了。

这小小‘站桩’，又...算的了什么？！

李川咬着牙，哪怕双腿已然发软，就要支撑不住。

却还是凭着毅力，从血肉中挤出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的钟声与人声一道响起。

“时辰到了。”

被汗水浸湿的双眸中，李川见着顾风波正在朝自己招手。

自己，终于能踏入那道门槛了么？！

顾风波面色复杂。

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一个意志坚毅近乎疯狂之人。

可惜...

若是天资再高些便好了。

武道一途，并非有毅力便能走下去的。

李川朝他们走过来了。

虽然走的极慢，但却很稳。

周词心中悚然，却又叹服无比。

昨日那随意的猜想，没想到竟成了真！

当真有狠人，能将这‘一阳桩’站够十二个时辰！

他在许多个日夜前，见到一个又一个颓然退场的试炼者时，不禁问过顾师。

可见过有人能坚持下来？

那日，顾风波说了一个名字。

他自己。

眼前这少年郎，虽是少年模样，但心性...

却是能与顾师比肩么？

“小哥，说实话，我不如你。”周词给李川搭了把手，叹服道。

“坐下吧。”周词领李川进了院落，顾风波便唤他们二人寻个座位。

顾风波首次用正眼看待李川。

布满汗水的脸庞，宛若刀削斧凿，棱角分明。

那双冷冽的鹰眸中，还带着‘三分恶气’！

“怪了，与我年少时的劲气，竟如出一辙。”顾风波心中感慨。

旋即问道：“你是何等身份，哪一家的嫡子或庶子？”

当然，在他看来，当是某个家族中的庶子，才能有此心气。

嫡子往往承平已久，失了锐气。

李川想回话，却发现喉咙早已干哑。

想发声也发不得。

周词给他倒了杯茶：“来润润嗓子。”

李川抱拳感激：“谢过这位兄弟了！”

喝过一杯茶水后，那干哑的感觉才稍稍好些。

他咳嗽一声道：“弟子名为李川，是‘赶山王’家中一打手。”

顾风波叹了口气。

这个结果，虽说并不让他意外。

看着李川身上这身黑衣，倒也不像是个有钱人家。

当真有钱的，那一身罗衣，便叫人一眼能看出身份‘显赫’！

可练武...没有银子，却是万万不能。

顾风波内心已给李川的武道生涯划了句号。

哪怕他有从最底层爬起来的心气，但也没有这般能力。

入劲后面的‘养血’、‘锻筋’，甚至打破人体秘藏的‘金肌玉络’！

哪个，不是用那一株株‘大药’，亦或者地宝天材堆叠起来的？

若没有足够财力，那需得有无上的‘禀赋’。

但李川年岁十六，却还只是将一门不入流的‘虎豹拳’修至圆满。

显然与天赋异禀，还相差甚远。

想到此处，他又叹一口气。

可惜，可惜！

他斟酌着问道：“你习武多久了？”

若是才接触武学不久，能将虎豹拳修至圆满，那还有希望！

李川琢磨着，给出一个数字：“习武已有一个年头了。”

周词暗暗摇了摇头，心中也是惋惜。

一年将虎豹拳修至圆满，在常人眼中的确算是天赋异禀。

这一生或许还能混到‘锻筋’关。

但对他们而言，尤其是对想找个真正接他‘衣钵’的弟子，踏上武道之途。

却是差之远矣！

顾风波皱着眉头：“这天资，有些差劲了，想随我学武，还不够。”

李川心头一沉，犹疑着开口：“我从虎豹拳入门到小成，花了三个月，但从小成到圆满，只花了两天。”

他本对自己的修行速度是充满自信的。

但顾风波接二连三的否定他，叫他内心也有点怀疑。

自己这个速度...是否拿得出手？

“还不错...等等？”顾风波抿了口茶，心思本已不在此地。

但听清李川话语后，眼神陡然一凝，射出精光：

“你从小成练至圆满，只花了...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