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逃离与代价
第2章 逃离与代价
恐慌像冰冷的机油一样,瞬间浸透了芬恩的每一根神经。
那片蓝色和绿色,那声真实的鸟鸣,像一根滚烫的探针,刺入了他由铁锈和阴暗构成的世界。那是不该存在于此的东西,是比教会的“逻辑之癌”更可怕的异物。
他猛地攥紧拳头,将那枚擒纵叉死死地握在掌心,金属的棱角刺痛了皮肤。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他像一只受惊的耗子,手脚并用地从零件山上爬下来,不顾一切地向着来时的通风管道冲去。他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躲避着人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一台失控的蒸汽锤。
“站住,小油泥。”
一个粗粝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锉刀,刮过他的耳膜。
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了他的后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芬恩的双脚离地,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仔般挣扎着。
抓住他的是一个被称为“铁渣”的男人,集市里臭名昭著的废品商人。他身材魁梧,一只手臂被换成了冒着蒸汽的粗糙义体,脸上横着一道狰狞的伤疤。他的小眼睛里闪烁着鬣狗般的贪婪光芒,死死地盯着芬恩紧握的拳头。
“让我看看,你从我的地盘上‘借’走了什么好东西?”铁渣的声音里带着威胁的嗡鸣,“你刚才的样子可不像是在找一颗普通的螺丝钉。”
芬恩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见过铁渣是怎么对付小偷的——那只蒸汽义手能轻易地把人的骨头捏成碎片。
“我……我什么都没拿!”芬恩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是吗?”铁渣狞笑着,另一只手抓向芬恩紧握的拳头,“那就让我亲自检查检查。”
就在铁渣的手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一个苍老而平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他的拳头里,只有一颗不属于你的齿轮,铁渣。放开他。”
声音不大,却像一滴冷水滴入了滚油,让周围的喧嚣都为之一滞。
芬恩艰难地扭过头,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那是一个极其年迈的女人,裹着一身灰扑扑的、缀满了无数细小齿轮和弹簧的长袍,手里拄着一根由报废的传动轴改造而成的拐杖。她的脸上布满了迷宫般的皱纹,双眼却异常明亮,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集市里的人敬畏地称她为“老埃拉”,一个神秘的“齿轮女巫”。没人知道她活了多久,只知道她能和最复杂的机械“对话”。
铁渣看到老埃拉,脸上的狞笑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忌惮。他松开了抓着芬恩的手,但眼神依旧不善。
“埃拉婆婆,这是我的地盘。这小鬼……”
“这孩子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老埃拉打断了他,她没有看铁渣,目光却似乎穿透了芬恩的拳头,看到了那枚擒纵叉,“万机之神自有其运转的轨迹,有些齿轮注定要啮合在一起。你拿了他的铜角,他就该拿走他的零件。这是平衡。”
铁渣的蒸汽义手发出不甘的“嘶嘶”声,但他终究没敢再说什么。他恶狠狠地瞪了芬恩一眼,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芬恩摔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惊魂未定地看向老埃拉,想说声谢谢,却发现那位神秘的老婆婆已经转身,慢悠悠地走进了集市的阴影里,只留下一句仿佛叹息般的话语。
“孩子,你拿走的……可不仅仅是一枚齿轮啊。记住,任何馈赠,都有它的代价。”
芬恩愣在原地,直到老埃拉的身影彻底消失。他爬起来,再也不敢停留,发疯似的逃出了黑齿轮集市。
当他终于回到自己那冰冷的锅炉之家时,他全身都已被冷汗浸透。他背靠着锅炉冰冷的内壁,剧烈地喘息着,老埃拉的话语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代价?
他摊开手掌,那枚小小的擒纵叉正静静地躺着。经历了刚才的惊魂一幕,它似乎变得更加危险,也更加……诱人。
他最终还是爬向了那个藏着黄铜鸟的角落。他无法抗拒修复它的渴望,那种渴望已经超越了恐惧。
他拿出自己用废铁磨成的简陋工具,开始了他最精细的手术。这一次,当他捏起那枚擒-纵叉时,他体内的那种“共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他不再只是“听”到机械的声音,他仿佛能“看”到它们内部的结构,能“感受”到能量在其中流动的路径。
擒纵叉被他精准地安放进了预设的卡槽。
“咔哒。”
一声轻响,仿佛命运的齿轮终于啮合。
芬恩拿起发条钥匙,小心翼翼地、一圈一圈地拧紧。他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生命力”顺着发条,流过齿轮组,最终汇集到那枚新的擒纵叉上。
他松开手。
没有预想中的机械音乐声响起。
那只黄铜百灵鸟,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在锅炉腹腔的昏暗中,一缕幽蓝色的微光,从百灵鸟的胸腔处透了出来。那光芒微弱却纯净,与他在幻象中看到的蓝色如出一辙。
紧接着,那声清脆、真实的鸟鸣,再次直接在他的脑海深处响起。这一次,比之前清晰了十倍。
芬恩呆住了。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只发光的黄铜鸟。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沉重而规律的敲击声,从锅炉的铁皮外壳上传来。
那不是风声,也不是管道的杂音。
有人,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