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诡事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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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锁江塔的广场舞鹤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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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水汽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时,锁江塔的影子正斜斜切过我的脚背。暮色把七层石塔染成焦糖色,飞檐角铃在风里哑着嗓子咳嗽。藤篮提手勒进掌心,剩下十罐“鄱阳湖特供”沉得像灌了铅。

“林导!这儿!”塔基阴影里钻出个挥小红旗的身影。实习生小吴的眼镜滑到鼻尖,T恤后背汗湿成地图,“老年团等半小时了,张阿姨要投诉您搞封建迷信……”

我还没开口,藤篮里突然“哐当”一震。冰碴簌簌落下,罐身标签上“鄱阳湖特供”的“特”字突然扭成一张哭脸。

“空调车坏了,大爷大妈都在江边吹风。”小吴压低声音,“王总刚打电话,说再丢团就扣光年终奖……”

话音未落,江堤上炸开尖利哭嚎:“我的镯子!传家的翡翠镯子掉水里了!”

穿绛紫旗袍的老太太半个身子探出栏杆,银白发髻在风里乱颤。浑浊江水卷着泡沫拍打堤岸,一抹翠色在水草间忽隐忽现。

“张阿姨别急!”小吴冲过去拦腰抱住她,“我帮您捞……”

“捞?”老太太的丹蔻指甲掐进他胳膊,“这是乾隆年间的老坑玻璃种!你赔得起?”

我放下藤篮,后背的青色印记突突跳起来。江面漂浮的绿光里,隐约有细长黑影如蛇游动。藤篮中“哐当”声更急,罐身标签上“供”字裂开细缝,渗出铁锈色的水珠。

“都别动!”我吼得自己耳膜发疼。老年团二十多双眼睛钉子似的扎过来。

江风卷起张阿姨的珍珠项链,银链扣“咔哒”断裂。几十颗浑圆珠子蹦跳着滚向堤岸缺口,最前头那颗正正坠向暗流漩涡——

一道白影闪电般掠过水面。

长喙精准衔住翡翠珠,羽翼拍起的水花溅了张阿姨满脸。白鹤悠然落在堤岸上,曲颈轻甩,珠子叮叮当当落进藤篮,在啤酒罐间滚成一小堆莹光。

人群死寂。白鹤歪头打量我们,右脚爪上……套着只荧光粉的暴走鞋。

“仙……仙鹤?”张阿姨的假睫毛掉了一半。

白鹤突然单腿支地,右爪的暴走鞋“滋啦”摩擦地面,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回旋漂移。翅膀随动作展开,腋窝下赫然夹着台巴掌大的蓝牙音箱。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破锣嗓子版的《最炫民族风》炸响江岸。

十几道白影应声从塔顶俯冲而下。领头的鹤爪攥着台旧手机,屏幕亮着抖音界面;紧随其后的叼着半包洽洽瓜子;队尾那只胖鹤翅膀夹着广场舞折扇,塑料亮片在夕阳下晃得人眼花。

“嘎!”叼手机的鹤一甩头,视频切换成《酒醉的蝴蝶》。鹤群瞬间列队,长腿交叉踢踏,折扇“哗啦”展开,暴走鞋在水泥地刮出刺耳节奏。

“这……这啥?”小吴的眼镜彻底掉到嘴边。

“锁江塔广场舞天团。”我盯着领队鹤喙边的手机——屏幕角落的ID一闪而过:「锁江楼舞王·白十三」。

白十三突然暂停舞步,豆眼锁定张阿姨的翡翠镯子。长颈一伸,镯子从水草里凌空飞起,稳稳套上它左腿。翠色玉环箍着细瘦鹤脚,随着《酒醉的蝴蝶》鼓点上下晃荡。

“我的镯子!”张阿姨刚嚎半声,白十三的翅膀尖“啪”地指向塔顶。七层飞檐上,几十点红光诡异地明灭闪烁,像一群吸烟的萤火虫。

“嘎——!”白十三突然厉叫。鹤群齐刷刷展翅腾空,暴走鞋底喷出蓝色气焰。它们绕着石塔螺旋上升,羽翼拍打间,塔身剥落的石刻突然亮起微光:镇水的赑屃浮雕睁开石眼,浪花纹路在砖缝间流淌。

小吴突然揪住我胳膊:“林导!塔顶!塔顶有东西在反光!”

暮色沉坠的塔尖,一抹银光刺破昏暗。那东西嵌在宝顶铜葫芦旁,轮廓像半片残月,边缘流转着和藤篮标签同源的朱砂色光晕。我后背的青色印记骤然灼烫,《琵琶行》的诗句在皮肤下蠢蠢欲动——寻阳八宝现其一。

“镇水玦碎片……”我喃喃道。传说锁江塔顶的镇水玦能定风波,八十年代维修时神秘失踪。原来被这群鹤当成了广场舞镭射灯?

“什么玦?”小吴茫然。

白十三的尖喙几乎戳到我鼻尖。它左爪的翡翠镯子叮当作响,右爪暴走鞋碾着地砖裂缝,豆眼瞟向藤篮里的啤酒罐。

“要这个?”我举起一罐。标签上的哭脸突然挤眉弄眼。

白十三傲慢地点头。翅膀一扇,蓝牙音箱飘到我脚边,屏幕亮着点歌界面,光标停在《小苹果》上。

交易达成。我按下播放键的瞬间,鹤群发出兴奋的“嘎嘎”声。白十三叼起啤酒罐飞向塔顶,暴走鞋喷出夸张的尾气。其他鹤叼着瓜子、折扇紧随其后,江风送来几片飘落的羽毛,带着鱼腥味和……奶油香精味?

“林小浔!”张阿姨的尖嗓撕裂暮色,“我的镯子!”

白十三正在塔尖用爪子弹易拉罐拉环。听到喊声,它扭头朝下“噗”地吐出一颗瓜子壳,正正打在张阿姨的发髻上。蓝牙音箱陡然切歌——

“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沙哑女声裹着电流杂音响彻江岸。

塔顶银光暴涨!镇水玦碎片迸出蛛网状光束,将整座石塔裹进冷白的光茧里。光束扫过江面,翻涌的浊浪瞬间冻结如镜,几条跃出水面的江鱼凝固在半空,鳞片折射着诡丽的虹彩。

老年团集体石化。小吴的眼镜片裂成蛛网:“……全息投影升级版?”

“投影你个头!”我拽着他扑向堤岸栏杆。冰层正以恐怖速度蔓延,浪头冻结的狰狞姿态清晰可见。藤篮里剩余九罐啤酒疯狂震动,标签上的朱砂小字渗出液体,在藤条缝隙里汇成血线般的细流,蜿蜒指向塔基。

“找入口!”我踹开塔身底层的维修木门。霉味混着禽类羽毛的腥气涌出来,石阶盘旋向上,墙壁布满爪痕。小吴打开手机电筒,光束照亮台阶上散落的瓜子壳和……一张皱巴巴的广场舞比赛宣传单。

「第二届鄱阳湖杯神鸟广场舞大赛,主办方:龙宫集团」

龙宫集团?藤篮里的血线突然加速流动,在石阶上拼出箭头。后背的青色印记突突狂跳,白居易的诗句在皮肤下发烫: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攀到第三层时,头顶传来闷响。白十三的暴走鞋正卡在楼梯拐角,荧光粉鞋带缠住了赑屃浮雕的尾巴。它暴躁地啄着鞋带,翡翠镯子在石雕上磕出清脆声响。

“嘎!”它冲我拍翅膀,豆眼瞟向藤篮。

我咬牙又递出一罐啤酒。白十三娴熟地用爪趾勾开拉环,仰头灌下时,颈羽间突然掉出个东西——半枚青铜钥匙,形如鱼骨,表面覆满青绿铜锈。

钥匙落地的脆响中,小吴突然指着窗外:“冰在融化!”

塔外冻结的江面正升起细密水雾,冰层龟裂声如爆竹连响。白雾里浮出巨大阴影,背甲轮廓嶙峋如礁石群。

“赑……赑屃?”小吴的声音发飘。

阴影发出闷雷般的叹息:“谁……吵老子睡觉……”

声波震得塔身簌簌落灰。白十三惊得啤酒罐脱爪,琥珀液体泼在钥匙上。铜锈遇酒剥落,露出钥匙尾端阴刻的小篆——周。

“周瑜的钥匙?”我猛地攥紧它。冰凉的金属刺进掌心,后背青印骤然灼痛。塔顶的镇水玦碎片银光大盛,光束利剑般刺穿浓雾,直射江心巨影!

“轰——!”

整座锁江塔剧烈震颤!白十三尖叫着撞开气窗逃窜,蓝牙音箱从高空坠落,《最炫民族风》的嘶吼在风里断断续续。我扑到窗边,只见江心漩涡沸腾如汤,巨影已沉入水底,只留下闷雷般的余音在暮色中滚动:

“……等着……”

塔底突然爆发出哭喊。冰层彻底消融,浑浊江水裹着残冰咆哮冲撞堤岸。张阿姨的翡翠珠子在藤篮里疯狂蹦跳,与啤酒罐碰撞出急促的嗒嗒声。

小吴面无人色地举起手机:“王总……王总发群消息……”屏幕上是旅行社工作群的刷屏:

「紧急通知:接文旅局警告,锁江塔区域检测到异常潮涌」

「所有团队立即撤离!」

「@林小浔你带的老年团在哪?!」

我低头看向掌心。青铜钥匙的鱼骨齿缝里,沾着片极小的银色碎屑,正发出与塔顶遥相呼应的微光。藤篮里,最后八罐啤酒的标签正同时融化,血线在篮底汇成一幅潦草的舆图——鄱阳湖老爷庙水域的轮廓在血泊中浮现。

风里送来白十三远去的鸣叫,尾音拖得长长的,像一声幸灾乐祸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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