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弟为李渊
第17章 小弟为李渊
晨光初绽,金辉漫过长安城的飞檐翘角。
唐国公府前,老仆李德福正弓着腰清扫石阶,竹帚划过青石发出沙沙声响。
忽然,一片阴影笼罩了他佝偻的身躯。
“吾乃岳山,烦请通报。“
这声音似古钟嗡鸣,震得李德福手中扫帚一颤。
抬头望去,晨光里立着个如山岳般的身影。
那人身着靛青武士袍,两鬓霜白如雪,剑眉下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叫人心惊的是他下颌那道寸许长的旧疤,在晨光中泛着淡青色的光泽。
“您...您稍等!“张德连退三步,险些被台阶绊倒。
这男子虽只静静站着,周身却似有无形气劲流转,让他想起国公爷书房里那柄出鞘的宝刀。
内院花厅,窦夫人正在修剪一盆牡丹。听闻“岳山“二字,金剪子当啷坠地。
“可是两鬓斑白,下颌带疤?“她急声追问,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绢帕。
待仆人点头,这位素来端庄的国公夫人竟失手打翻了茶盏,热茶溅在杏黄裙裾上也浑然不觉。
“快开中门!备好香茶!还有,派人去唤郎君回来,就说他结义大兄来了“窦氏边走边整理鬓发,珍珠步摇在晨光中乱颤。
她忽然驻足,对贴身丫鬟急道:“去地窖取那坛二十年的梨花白!“那是李渊珍藏多年,专为这位结义兄长留的。
朱漆大门吱呀洞开时,窦氏终于看清了立在十步外的身影。那人背光而立,身形笔直如松。
最慑人的是他腰间那柄古朴长刀——金丝楠木刀鞘上缠着昔日李渊所赠的天蚕丝,却自有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岳大兄!“窦氏未语先红了眼眶,这声称呼脱口而出。
她分明看见,当自己唤出这声“大兄“时,来人的眼神柔和了三分。
正厅里,侍女们捧着鎏金茶具进退有度。
张小凡端坐客位,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叩案几,窦氏撇去,看到张小凡虎口处的老茧与刀柄的纹路严丝合缝,眼神中闪过一丝呀然。
“叔德他...“
“一早就去千牛卫点卯了。“窦氏亲自斟茶,款款说道“这些年,夫君每逢重阳都要在桌上多摆一副碗筷,期待有朝一日能与岳大兄再次畅饮。如今算是得偿所愿了“
茶汤在瓷盏中泛起涟漪,映出张小凡微微颤动的眼睫,张小凡正欲开口。
忽听府门外马蹄声如雷,接着是熟悉的嗓音带着颤音高喊:“大兄!大兄!“
李渊几乎是跌进厅来的。
这位平日威仪十足的唐国公,此刻幞头歪斜,锦袍下摆还沾着晨露。
当他看清座上之人,竟像个少年般呆立当场,手中马鞭啪嗒落地。
“真...真是...“喉结滚动数次,终是化作一声哽咽的“大兄“。
张小凡起身的瞬间,李渊已扑上前来。两人四手相握,窦氏分明看见夫君的手背青筋暴起,而那位岳大兄的指节也泛了白。
“好小子。“张小凡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青石,“都当国公了还这么毛躁。”
说着在李渊肩头重重一拍,震得对方冠冕上的玉珠簌簌作响。
李渊却浑不在意,反手抓住张小凡衣袖:“大兄这身袍子还是当年在太原...咦?“他忽然噤声——指尖触到的布料下,分明是凹凸不平的旧伤痕。
庭院里,那坛尘封二十年的梨花白终于见了天光。
酒香漫过雕花窗棂,与晨光糅成一片暖色。
老槐树的影子斜斜投在青砖地上,恍如当年太原城外的杨柳依依。
暮色渐沉,唐国公府的后花园里悬起十二盏琉璃灯,将满园牡丹映照得流光溢彩。李渊亲自执壶,琥珀色的酒液在夜光杯中荡漾,映出张小凡沧桑的面容。
“大兄,这第一杯敬太原旧事!“李渊举杯的手微微发颤,酒水溅在锦袍上洇开一片深色,“那年雁门关外...“
“你被突厥人围困,我三进三出。“张小凡接过话头,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间,下颌那道旧疤在灯下泛着青光,“后来你非要把祖传的玉佩塞给我,说是什么'见玉如见人'。“
窦夫人适时捧出一方紫檀木匣。李渊揭开匣盖时手指发颤,里面静静躺着半块羊脂玉佩——正是当年被张小凡婉拒的信物。玉上“李“字已经磨得发亮,显然常被主人摩挲把玩。
“好酒!“张小凡突然拍案,震得杯中残酒跳起,“比当年太原酒肆的浊酒强多了。记得那会儿你喝三碗就趴桌上说胡话,非要给我说媒。“
李渊哈哈大笑:“大兄还记得!那会儿你说'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功,岂能困于儿女情长'...“笑声忽然低了下去,“没想到后来...“
三巡过后,李渊眼眶泛红。
他解开腰间玉带,官袍顿时松散开来:“父亲走后,这唐国公的担子...“他猛地灌下一大口酒,呛得连连咳嗽,“那些世家大族表面恭敬,背地里都等着看笑话。去年元日大朝会,宇文护那老匹夫竟当众问我'唐国公可知《周礼》六官之制'...“
张小凡沉默着脱去衣襟。
古铜色的胸膛上,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左肩斜贯至右腹,像条蜈蚣趴在身上。“席应干的。“他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杀我全家那晚,我正好在外出练刀。回来时整个庄子都在烧。“
窦夫人手中的银箸当啷落地。
月光照在张小凡背上,那里还有七八道箭疮愈合后的白痕,呈扇形分布,显然是被人围射所致。
“我追了他三年。“张小凡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从巴蜀追到岭南,结果这小子滑溜的很,不是埋伏我,就是每次都险险逃过。“
他拍了拍腰间长刀,刀鞘发出沉闷的嗡鸣,“后来想通了,与其杀他,不如让他余生都活在对我的恐惧里。估计现在每次江湖传出霸刀现世的消息,那厮就要换一处藏身地。“
李渊怔怔望着张小凡,突然将酒壶重重砸在地上:“该死!都该死!“瓷片四溅,惊飞了栖息在梧桐上的夜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