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酒醒头欲裂
第19章 酒醒头欲裂
熹微的晨光穿透雕花窗棂的缝隙,在李渊脸上筛下细碎的光斑。
他眼皮剧烈颤动几下,喉间溢出一声痛苦的嘶哑呻吟。
睁开眼的刹那,天旋地转,眼前金星迸溅,仿佛有万千铁蹄在他颅中疯狂践踏。
喉咙干涩灼痛,每一次吞咽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呃......”他挣扎欲起,手肘刚支起半寸,便脱力般沉沉砸回绣花软枕。
锦被滑落,露出他汗津津、微微起伏的胸膛。
倏地,一双温润如玉的手稳稳托住了他的后背,妻子窦氏身上那缕熟悉的淡雅檀香随之萦绕鼻端。
她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将丈夫缓缓扶坐起来。
“慢些。”窦氏的声音带着心疼,冰凉的瓷碗边缘小心贴上他干裂的嘴唇,“润润喉。”
清甜的蜂蜜水滑入喉管,李渊如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大口吞咽。
几滴蜜汁溢出嘴角,在雪白中衣上洇开几朵淡黄花渍。
喝得太急,他猛地呛住,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震得胸腔嗡嗡作响。
“郎君你啊……”窦氏连忙轻拍他的背,语气三分责备七分怜惜,“昨夜偏要与岳大哥拼酒到三更,如今这模样,可还敢逞强?”
说话间,她用浸了玫瑰冷露的丝帕,轻柔拭去丈夫额角不断沁出的冷汗。
李渊好不容易缓过气,苦笑着摇头:“这头痛……一次便足够终生铭记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眩晕袭来,他不得不闭紧双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脸颊投下两弯阴影,“下次……下次定要……认输……”
“你呀……”窦氏轻叹一声,顺势将丈夫的头轻轻揽到自己温软的腿上。
纤纤玉指蘸了清凉的薄荷膏,精准按上他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指腹打着圈,力道恰到好处地揉按。
一股沁凉的舒爽感立刻从穴位渗入,灼烧般的剧痛如潮水般退去。
李渊舒服地喟叹出声,像只寻到暖窝的猫儿,无意识地蹭了蹭妻子光滑的裙摆。
窦氏身上那缕独特的馨香混合着薄荷的清冽,让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无忧的少年时光。
“对了,大兄他……”李渊猛然想起什么,急急睁眼,又被纱帐外透进的晨光刺得眯起,“该不会也……”窦氏忍俊不禁,唇边漾起细小的梨涡:“你以为岳大兄也如你这般不济?”
她抬颌指向窗外,“人家寅时初刻便起了身,此刻正在演武场练刀呢。”
说着,指尖在他额角某处穴位忽地一按。“嘶——”李渊疼得龇牙咧嘴。“活该,让你逞能。”窦氏嗔道,指尖力道却又悄然放柔。
演武场上,晨露在青石地面凝结成珠,迎着朝阳折射出晶莹碎芒。
张小凡赤足而立,斑白的两鬓在晨光中如染秋霜。足底厚实的老茧紧贴着冰凉的石板,纹丝不动。
他双目微阖,呼吸悠长绵远。腰间那柄霸刀古朴无华,刀柄褪色的红绳随着他胸腹的起伏微微飘荡,仿佛拥有呼吸。
一片梧桐叶挣脱枝头,打着旋儿飘落。
当叶尖距离地面仅余寸许的刹那——张小凡倏然睁眼!
那一瞬,整个演武场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连拂动的晨风都为之一滞。
“锵——!”霸刀出鞘的清越龙吟破空而起,惊得檐下麻雀炸窝般四散疾飞,羽毛簌簌飘落。
“裂地!”刀锋看似缓慢,实则迅疾无伦地劈向青石地面。
这一式毫无花巧,却蕴含开山断流之势!
刀尖触及石板的一瞬,整座演武场的地脉似被无形之力引动。
石板缝隙间的微尘骤然腾升,却在离地三尺处诡异地凝滞悬浮,聚成一道浑圆的尘环。
更奇的是,无数尘粒并非静止,而是遵循着某种玄奥无比的轨迹,缓缓流转,如同在演绎天地初开的至理。
张小凡身形陡转,刀势随之一变——“搅海!”方才还缓缓流淌的尘环骤然加速!呼啸着化作一道急速旋转的滔天漩涡,席卷整个场地!
刀光在尘浪中明灭闪烁,如惊鸿乍现,似潜龙匿渊,每一记劈砍都锐利得撕裂空气,发出细微却刺耳的爆鸣!
远处偷窥的马夫惊得手中草料跌落一地,浑然不觉。
一粒飞尘恰好飘入他大张的口中,竟让他生出误吞明珠的奇异错觉。
最后一式“斩天”出手——张小凡身形并非疾冲,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缓缓拔地而起,仿佛在与整个苍穹角力!
霸刀划破薄雾,轨迹清晰如刻。
刀锋所过之处,空气竟如水波般荡漾开层层涟漪!
这一刀看似劈向虚无,实则霸道无匹的刀意已将周身三丈空间尽数锁死!
收刀瞬间,张小凡的身形在空中凝滞了一刹!时间仿佛凝固——他左手背负身后,右手持刀斜指大地,衣袂猎猎翻飞,宛如振翅欲搏击长空的苍鹰!
“锵!”刀身归鞘的清音响彻。
悬浮的黄尘骤然失去支撑,簌簌落下,在青石板上构成一个边缘整齐如尺规丈量过的浑圆。
微风掠过,圆阵中的尘埃轻轻滚动,竟隐约勾勒出一幅流转不息的阴阳太极图!
张小凡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气箭如矢,激射丈余,将一片落叶洞穿!
他垂眸看向足下——青石板上那两个浅浅的足印凹痕之中,竟有两抹嫩绿的草芽倔强地破石而出,在晨光中舒展着生机。
远处回廊下,李渊看得目瞪口呆!
他瞪大的双眼中映着晨光里那个持刀卓立的身影,恍惚间,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亘古矗立、承接苍穹的无名山岳!
窦氏更是心神剧震,手中端着的醒酒汤碗险些脱手滑落。
这一刻,她终于真切地体会到了,为何丈夫每当提及这位结义兄长时,眼中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近乎顶礼膜拜的光芒。
“好刀法!”李渊扶着朱漆廊柱扬声赞道。
他身上只随意披了件锦袍,显然是从榻上挣扎而起,声音尚带宿醉的沙哑,但那满眼的惊叹却炽热如火。
张小凡闻声转身,看见窦氏端着醒酒汤匆匆追来,略带无奈地摇头:“你这身子骨,可比当年差远了。”
说着已大步流星走到李渊面前,蒲扇般的大手在他肩井穴上不轻不重地一拍。
“哎哟!”李渊痛呼出声,却感到一股温煦暖流自肩头汹涌而入,瞬间游走四肢百骸,昨夜那沉甸甸的眩晕感顿时消散大半。
他正欲道谢,却见张小凡一面运指如风替他梳理经络活血,一面已从怀中掏出个青瓷小瓶。
“每日一粒,温水送服。”张小凡手腕一抖,瓷瓶稳稳落入窦氏手中,釉面在晨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连服七日,可调理肝经郁结之气。”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揶揄弧度,“下回再拼酒,至少能多撑半个时辰。”
窦氏噗嗤一笑,眉眼弯成了新月。
李渊则尴尬地挠了挠头——这位在朝堂之上叱咤风云的唐国公,此刻在兄长面前,竟像个被当场抓包、手足无措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