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顾怀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纸鸢，直直倒飞出去，重重砸在粉白的院墙上，震得墙灰簌簌落下。

他捂着剧痛的胸口，眼前金星乱冒，险些背过气去。

“咳咳…娘子…手下留情…听我说完…”顾怀咳得撕心裂肺，挣扎着撑起身子，眼看姜不寒眸中寒光更盛，似要再补上一击，他慌忙双手护住头脸，语速快得几乎咬到舌头：“绝非下流！此乃造福女子之事！那主腰改得合体舒适，能护住筋骨，令行动更添自在，比那等勒得人喘不过气的束胸强过百倍！这都是为了女子康健着想！是积德积福的好事！是大善举！”

姜不寒的拳头堪堪停在半空。

她脸上的红晕未褪，如同朝霞映雪，但眼中的羞怒却被惊愕与一丝深沉的思索所取代。

顾怀这番离经叛道的话，却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她固守的认知深潭里，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涟漪。

健康？自在？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竟勾勒出一种她从未设想、却又隐隐觉得合乎情理的可能。

顾怀见她拳势凝滞，心知有转机，赶紧趁热打铁：“不止这些！咱们还能售卖独家秘制的面脂、面药！以珍珠粉、百花凝露、上好药材精心调配，保准让夫人们肤若凝脂，容光焕发！再有洗发沐身的香膏…配上清雅的环境、熨帖周到的侍奉，哪位夫人会不趋之若鹜？咱们这店，便唤作…‘扶云社’！如何？”

“扶云社？”姜不寒喃喃低语，眼中的光芒如同拨云见月般，越来越盛，越来越亮。

羞赧的红云依旧晕染在颊边，但一种磅礴的、前所未有的可能性，如同初升的朝阳，正在她心中轰然破开迷雾！

仿佛这不再仅仅是经营一间铺面，更像是在开辟一方专属于女子的、隐秘而充满力量的广阔天地！

“好！”姜不寒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脸颊的滚烫，斩钉截铁地应道。

她转身快步走进屋内，不一会儿又步履匆匆地出来，手中捧着纸笔，往顾怀面前一放。

脸上红晕未褪，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画！把你说的那个……主腰的样子画出来！还有……面脂、香膏的大致做法，也一并写清楚！”

顾怀瞧着她这副明明羞窘难当却强作镇定、求知若渴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又怕惹恼了她，赶紧绷住脸。

姜不寒配合的沾水研磨，而他拿起笔，努力回忆着前世的知识，在纸上笨拙地勾勒出简陋的示意图。

一边画，一边解释着绑带设计，还有那主腰的基本承托结构和……弹性需求（用细带调节）。接着又写下面脂可能的成分（珍珠粉、蜂蜡、花露、白芷等）、香膏的基底（茶油、猪胰子）……

虽然画得粗陋，写得不甚详尽，但在这时代，已是闻所未闻的奇思妙想。

人家穿越啥都会，什么化学物理样样精通，但是顾怀穿越回来，除了系统性常识和一些流行歌曲，其他的一概不会。从这点来说，他倒是给穿越者们丢脸了。

姜不寒就坐在一旁，脸颊绯红，目光却紧紧追随着笔尖，看得极其专注。遇到不明之处，便低声细问，那全神贯注的神态，竟似比研习高深武学还要投入。

烛光摇曳，一个画得额头沁汗，一个看得面颊生霞，气氛虽透着几分古怪，却又奇异地融洽。

翌日，南镇抚司四所。

顾怀带着他那四个亲兵——李苛、王五、赵小乙、李莫，熟门熟路地来到经历司办理入籍手续。

有陈墨这个“地头蛇”司吏提前打点，加上顾怀昨日借势立威的余威尚在，手续办得异常顺遂。四个亲兵很快便领到了象征身份的腰牌与号衣。

刚步出经历司的院子，迎面便撞上了一行人。

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穿着崭新墨绿色官服的汉子，约莫三十多岁，一脸横肉，眼神倨傲。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趾高气扬的校尉。顾怀认得那腰牌制式——正是邢房缉事所下辖的一位百户，姓钱。

顾怀只是个“试百户”，品级低了半阶，按规矩立刻侧身让道，抱拳行礼：“钱百户。”

那钱百户脚步未停，只拿眼梢斜睨了顾怀和他身后四个刚换上号衣的亲兵，鼻孔里哼出一声极响亮的嗤笑：

“哟，这不是咱们顾试百户吗？新官上任，好大的排场！这几个亲兵，看着倒挺精神？怎么，守着四所马厩边上的那处‘风水宝地’，还怕有人打劫不成？哈哈哈！”

他身后的校尉也跟着哄笑起来，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顾怀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动，反倒更添几分热络：“钱百户说笑了。卑职初来乍到，总得寻几个熟手跑跑腿。哪比得上一所钱百户您威名赫赫，案子多得脚不沾地。”

他语气谦恭，话里却暗指一所忙得焦头烂额。

钱百户被噎得一滞，冷哼一声：“哼！忙总比闲死强！顾试百户，你且好好守着你的‘宝地’吧！”说罢，他便带着人扬长而去。

钱百户身影刚消失在转角，顾怀脸上的笑意便倏然褪尽，只剩一片冷然。他领着四个亲兵回到那个弥漫着马粪与霉味的四所小院。

陈墨正装模作样地整理卷宗，张猛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百无聊赖，赵瘸子依旧慢条斯理地擦着他的刀。见顾怀回来，陈墨立刻堆起笑容迎上：“顾大人，手续都妥了？”

“嗯。”顾怀颔首，目光扫过略显空荡的院落，直接问道：“所里……近来可有人命案子要办？”

陈墨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搓着手陪笑道：“回大人，咱们四所……向来清闲。这阵子，确没什么案子递过来。又何况人命案子…”

“哦？”顾怀挑眉，“以往呢？总不能一直这般清闲吧？”

顾怀想着自己看了那么多集的柯南，若是破案，总该有点经验的，可不曾想这当下连案子也没有。

一旁的张猛抱着胳膊，瓮声瓮气地插话：“大人，实话跟您说。这金陵城里头，甭管是百姓喊冤，还是卫所出了乱子，但凡有点门路的，都一股脑捅到一所去了。实在捅不上去或是得罪不起人的，才扔到咱们这儿来。如今……一所那边案子堆成了山，咱们这儿，可不是闲得能长草了么！”

粗犷汉子的语气里满是自嘲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