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女子能顶半边天
第52章 女子能顶半边天
回到小院时,姜不寒独坐廊下,望着院中几竿修竹出神。女人的侧影浸在柔和的光晕里,无端显出几分伶仃落寞,倒是像极了一幅水墨仕女图。
顾怀献宝似的将今日如何“扯虎皮做大旗”,如何“装痴卖傻”,如何轻松拿下四个亲兵名额的经过细细道来,末了,带着几分少年郎的得意问道:“如何,娘子?为夫这借东风的手段,可还使得?”
姜不寒抬起眼帘,目光在他神采飞扬的脸上轻轻一掠,嘴角似有若无地弯了一下,旋即又归于一片沉静的湖面。她声音清清淡淡:“嗯,尚可。晓得借力打力,不算太蠢笨。只是…”
她顿了顿,眸光流转:“那做派略显浮夸,敲打也过于着相,火候上,还欠些磨砺。”
顾怀被这不轻不重地噎了一下,摸了摸鼻子,倒也不甚在意。
他敏锐地捕捉到她眉宇间那丝挥之不去的寂寥,凑近了些,温声问道:“怎么了?娘子?今儿瞧着兴致不高?可是这宅子太过冷清,住得不惯?翠缕呢?你那个贴身丫鬟现在到哪里了?”
“估摸着时日,她应该和姆妈一样,快到金陵了吧,”姜不寒默然片刻,目光依旧胶着在摇曳的竹影上,声音轻得像拂过叶尖的风:“其他的么…无甚。只是…闲坐终日,无所事事罢了。”
回到这偌大的金陵城,仿佛又将她推回了未嫁时那种被圈在四方庭院、无处着力的境地,空有一身气力,却不知该向何处使。
顾怀微微一怔,随即恍然。
他这位娘子,可是能提刀斩尽恶鬼、心思缜密安排拜帖的主儿,岂是甘心困守后宅、消磨光阴的寻常闺秀?他立刻撩起衣摆,挨着她坐在冰凉的石阶上,目光灼灼,认真地看着她:
“觉得闷了?那便寻些事来做!咱们这就开店!凡是你想要的,只管放手去做!”
姜不寒倏然侧首,清冽的眸子直直刺向顾怀,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探究:“开店?你…当真不觉身为官眷,妻子抛头露面操持商贾之事,会有损你的官声,让你…颜面扫地么?”
这是她心底最深沉的顾虑。
即便在六朝金粉、风气稍宽的南京,官夫人亲自执掌店铺,也绝非体面之举,足以引来无数非议。
顾怀想都未想,大手一挥,斩钉截铁,话语掷地有声:“这叫什么道理!丢的哪门子脸面?女子又如何?女子能顶半边天!哦,就是女子之能,亦足以撑起半壁江山!凭什么男子能做官掌印、沙场点兵,女子就只能困在方寸之间,绣花弄草、相夫教子?你有本事,有见地,想开店便去开!经营你自己的事业!我顾怀必定倾力相助!谁敢背后嚼舌根,让他径直来寻我说话!”
“女子能顶半边天…”姜不寒低声咀嚼着这闻所未闻、却又石破天惊的言语,清冷的眸子里,仿佛冰封的湖面骤然被投入巨石,冰层寸寸龟裂后露出底下汹涌翻腾的暗流。
她定定地望着顾怀,那张素日里总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面孔,此刻竟写满了赤诚与一种超越她认知的坦荡磊落。
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江河,瞬间奔涌过她的四肢百骸。
良久之后,她迎着顾怀的目光,清晰而沉稳地吐出三个字:
“好。我开。”
小院的夜色里,被顾怀那番“半边天”的惊世之言搅动后,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激荡的余波。
姜不寒眉宇间那丝挥之不去的寂寥,已被一种蓄势待发的锐利光芒所取代,顾怀看在眼中,心头掠过一丝得偿所愿的满足。
“对了,不寒,”顾怀又凑近了些,眼中闪着兴味盎然的光,“既然打定主意开店,咱们得琢磨些独树一帜的货品才好!比如,你擅长什么。”
他话音未落,却见姜不寒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如同晴空骤然笼上阴云。
那双漂亮的杏眼危险地眯起,寒芒如针,捏着白瓷茶杯的纤指骨节已然泛白。
“胭脂会制吗?”
“不会。”她冷冷截断。
“呃…那…茶道呢?”顾怀尚未察觉危机,犹自试探。
“不会。”
“那…庖厨之艺?”
“不会!”
“女红总该…”
“顾!怀!”姜不寒“啪”地一声将茶杯重重顿在石桌上,霍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他,一股凛冽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瞬间让院中温度骤降,“你今日是存心要折辱于我么?!”
她自幼习的是弓马刀枪、行伍韬略,琴棋书画、女红厨艺这等闺阁纤巧功夫,于她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顾怀这一连串的质问,在她听来,便是赤裸裸的讥讽,戳中了她心底最不愿示人的一处短板!
顾怀被她骤然爆发的怒火惊得头皮一麻,眼见那玉手微抬,指风凛冽,似有雷霆万钧之势,哪里还敢停留?当即抱头鼠窜:“娘子息怒!息怒!误会!天大的误会!且听我分说!”
他连滚带爬地退到廊柱之后,语速快得如同倒豆子:“我的意思是!既然这些寻常闺阁本事咱们都不擅长,那便另辟蹊径!开个…开个‘女子会馆’!”
“‘女子会馆’?”姜不寒的杀意稍凝,秀眉紧蹙,对这个闻所未闻的名词充满了戒备与疑窦,“那是何等腌臜去处?”
“不不不!绝对是清雅所在!”顾怀连忙摆手,努力描绘着蓝图,“便是专为城中女眷辟出的雅致园子,或是几层精巧的绣楼。里头呢,设下清幽雅致的茶室,供夫人们品茗清谈、听丝竹雅乐;辟出华美敞亮的厅堂,陈列时新衣裳、珠翠首饰、胭脂香粉,任她们细细挑选把玩;最要紧的,是隔出几处极为隐秘的雅间,专司…呃…一些‘私密定制’。”
“私密定制?”姜不寒的眉头拧成了结。
顾怀硬着头皮,比划着解释:“就是…就是售卖……改良过的主腰。”
他用手在胸前虚虚比了个不甚雅观的弧度:“这等贴身私密之物,岂能在人来人往的明堂上公然摆放?须得让夫人们在绝对安心、绝无闲杂的雅室之内,由信得过的心腹侍女小心服侍着,量体裁衣…哦不,是了解尺寸与舒适之需!”
尽管他慌忙修正措辞,但姜不寒的脸颊还是“腾”地一下红透,如同雪地里骤然绽开的红梅,艳丽得惊心。
羞愤交加之下,她几乎是不假思索,一拳裹挟着劲风便挥了出去!
“登徒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