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街道空荡荡的，雨水把路面洗得发亮，路灯的光晕在积水里晃荡，拉出模糊的影子。

路明非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要去哪。

身上的衣服半湿不干，贴在皮肤上，冰凉冰凉的。

额头被撞的地方一跳一跳地胀痛，脸上挨巴掌的地方好像被雨水泡过，又开始火辣辣地烧起来。头越来越晕，看东西都在打转。

他两条腿像灌了铅，只是机械地往前拖，整个人空荡荡的，好像魂儿都没了。

拐过一个街角，一片刺眼的白光猛地扎进他模糊的眼睛里。

“嘉世网络会所”。

那几个字在湿漉漉的夜里，亮得有点不真实，像一点微弱的暖意。

他几乎是凭着最后一点求生的本能，踉跄着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里面人声嘈杂，键盘敲击声噼啪作响，屏幕上光影流转，战斗的画面激烈而炫目。

他像一条搁浅濒死的鱼，只想找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

他避开那些亮得刺眼的屏幕和喧闹的人群，缩着肩膀，跌跌撞撞地摸向网吧最深处、光线最昏暗的沙发区。

那里相对安静，只有几台屏幕还亮着，光线暗，人也少点。

他把自己重重地摔进一张破旧沙发的最角落，身体深深陷进去，只想把把外面那个又冷又疼的世界关在外面。

他闭上酸涩疼痛的眼睛，只想睡去，或者就此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更久，旁边机位突然响起一阵特别急、特别密的键盘声，“哒哒哒哒”的，像暴雨打在铁皮屋顶上，又快又响。

那声音硬生生地钻破了他昏沉沉的脑子，带着一股奇怪的劲儿。

那声音穿透他昏沉的意识，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路明非下意识地、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不由自主地被旁边那块巨大的屏幕吸引过去。

屏幕上的光影疯狂闪烁，是一场激烈到让人喘不过气的战斗。

画面中央，一个手持双枪、身姿矫健的神枪手角色，正以一种近乎鬼魅般的速度移动着。

视角晃动得厉害，子弹划破空气的轨迹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火网。

突然，神枪手一个极其诡异的扭身滑步，硬生生从两个夹击而来的近战职业缝隙中穿过，同时双枪抬起，看也不看地朝着身后某个刁钻的角度甩出两枪！

“砰！砰！”

枪声清脆。

屏幕另一端，一个正在引导强力法术、周身缠绕着危险光芒的元素法师，头顶的吟唱条瞬间被打断，身体一个踉跄，蓄势待发的魔法光芒如同被掐灭的火苗般骤然消失！

整个动作干净得吓人，好像提前算好了一样。

屏幕上方的聊天框里，弹幕瞬间爆炸，密密麻麻的文字飞速滚动刷屏：

“卧槽！这预判！”

“秋木苏！永远的神！”

“这走位，这反应！是人吗？”

路明非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昏沉的大脑似乎被这炫目的操作强行撕开了一道缝隙。

他下意识地微微直起身子，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叫做“秋木苏”的神枪手。

“手速还行，”一个懒洋洋、带着点沙哑的男声在旁边响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点评味道。

“就是走位太耿直了，刚才那下要是再往左偏，躲掉那个技能还能顺手给一梭子，多好。”声音的主人似乎还叼着什么，话语有点含混不清。

路明非的视线艰难地从屏幕上移开，转向声音来源。

旁边机位上坐着一个男人，穿着件洗得发灰的T恤，头发有点乱糟糟的，嘴里果然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他靠在椅背上，一手随意地搭在键盘上，另一只手操作着鼠标，屏幕上是另一个视角的战斗画面，似乎也在进行着激烈的对抗。

他看着屏幕，眼神很专注，但整个人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懒散劲儿，好像什么都看透了。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个清亮甜美的少女声音，打破了这小小角落的紧张氛围：“哥！叶修哥！通宵加餐啦！看我抢到了最后两桶红烧牛肉面！”

路明非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一个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女，抱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泡面，像只欢快的小鹿般跑了过来。

她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扎着清爽的马尾辫，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灯光底下，她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带着特别开心的笑，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少女把泡面桶放在旁边那个神枪手玩家的桌面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缩在沙发角落、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路明非。

她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明亮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明显的惊讶和迟疑。

路明非的样子实在太狼狈了。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衣服半湿，皱巴巴地裹在身上。

额角那个被撞出来的青紫肿包特别显眼，旁边还蹭破了一点皮，凝固着暗红的血迹。

他缩在那儿，眼神里全是惊惶和警惕，像只刚从水里捞出来、又被狠狠踢了一脚的小野猫。

少女的目光在路明非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看了看他紧捂着胃部的手，眼中那点迟疑很快被一种柔软的善意取代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自己抱着的泡面桶旁边，拿起一小包独立包装的压缩饼干，递向路明非。

“…你饿吗？”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怕惊扰到什么。

路明非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往后缩了缩身体，把自己更深地埋进沙发的阴影里，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浓重的警惕和自卑：“…不用。”

少女——苏沐橙，看着他下意识躲避的动作和额角刺目的伤痕，眉头微微蹙起。

她没有收回手，反而更坚定地把那包饼干往前递了递，直接塞进了路明非下意识挡在身前、冰冷僵硬的手里。

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力量：“拿着吧。你流血的额头……”

接着又指了指自己光洁的额角，语气里带着点俏皮的心疼：“比我哥在游戏里经常被boss揍的模样害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