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天地之少康劫起玄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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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人皇启夏:禹鼎九铸定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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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渊的污浊寒流被帝敕神火涤荡后,沉凝如墨的死水重新覆盖了那片破碎的焦土核心。唯有中心丈许方圆,一块通体黝黑、布满龟裂熔岩纹路的人形焦块,半陷在冰寒的淤泥之中,散发着死寂的沉重。没有尸体,没有灰烬,只有这块承载了息壤裂痕本源、混沌土精与鲧最后不屈真灵印记的……顽石。

日升月落,浊水冲刷。焦黑石块纹丝不动,其上附着的羽渊污秽被激荡的神火焚去大半,只余最深处沉淀的、源自这方凶地本身的水元寒毒阴气,如同顽固的冰刺,缓缓侵蚀、冻结着石块内部那被封存的、熔岩种子般炽热的真灵烙印。

时光于此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三载,也许是五秋。

一日,死寂的渊面上空,那终年不散的厚重阴云悄然裂开一道缝隙,一缕久违的、带着尘埃气味的洪荒天光,如同神灵投下的金针,不偏不倚,正落在那沉沦淤泥的焦黑石块之上!

金光照耀处,石块表面凝固的熔岩纹路,竟有极其细微的光芒闪过,如同沉眠巨兽的心跳复苏,搏动了一次!

轰隆隆——!

与此同时,极遥远的西北天际,那片曾因不周山倾塌而裂开的苍穹巨口深处,混沌乱流陡然加剧!一股比往日更凶戾污浊的腥黑洪流,裹挟着更多的空间碎片与毁灭气息,如同天倾的伤口崩裂,轰然砸向已然满目疮痍的大地!

弱水再涨!真正的灭世大灾,在短暂的喘息后,以更凶猛的姿态,再次降临!

哗啦——!

那束投入羽渊的天光,似也被这天地剧变所惊扰,猛然摇曳,随即被汹涌扑落的污秽阴云吞噬。石块上的微光沉寂下去,更深地沉入淤泥。

但那微弱的心跳搏动,终究被冥冥之中的一线天机捕捉,投向了洪荒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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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山峻岭环抱的一片安宁山谷,名唤石纽。山风拂过,带来的是湿润青苔与松脂的清新气息,与羽渊的腐臭死寂形成天渊之别。谷地深处,依着山势建造着大片粗犷的石屋与茅舍,石墙厚实,屋顶苫盖着坚韧的藤葛。中央最大的石屋内,气氛凝重如铅。

禹跪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他身形远不如其父鲧那般魁伟如山岳,更接近精悍,筋骨匀称,蕴藏的力量如江河般内敛沉静。年方弱冠的脸庞线条刚毅,双唇紧抿成冷硬的直线,下颌绷紧。浓眉斜飞入鬓,本该是少年英气的眉眼,此刻却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悲怆与重压覆盖。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陷的眼窝里,瞳仁漆黑如最深的古井,沉静无波,倒映着身前几件染血的遗物:一片碎裂的犀皮甲、半截沾满干涸黑泥的青铜短匕、还有……一块指甲盖大小、沉重无比、却黯淡无光布满裂痕的焦黑石片——那是他父亲残存于世的唯一印记。

他凝视着那块焦黑石片,那上面残留的炽热、沉重、以及一股冲天的怨愤不甘,如同万钧重石,死死压在他年轻的肩头,也压在他跳动的心口。大巫苍老悲怆的宣告仍在耳边回荡:“……崇伯鲧……窃天宝……渎神威……殒于羽渊……焚躯炼魂……化此劫石……帝敕……祸连族裔……”

“祸连族裔”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颤栗。

脚步声急促响起。一个和禹相貌有五六分相似、却更高大健壮的青年汉子,风尘仆仆冲入石屋,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正是禹的兄长禹强。

“阿弟!快!聚水坪!”禹强的声音因急促而沙哑,一把拉住禹的胳膊,想将他拽起,“西河!西河的寨墙被新一波洪峰冲开了豁口!浊浪倒灌,淹了外姓三族的住地!老弱来不及撤,全困在断崖那里了!水涨得太快,我们堵不住……”

禹的身体如同扎根磐石,纹丝未动。他抬起头,望向兄长布满血丝的眼睛,那眼底的仓皇与无助,像利刃刺入心扉。

“堵不住?”禹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股从灵魂深处透出的寒意,“父曾言,水来土掩,此乃天经地义!堵不住,是土不够厚!力不够强!意不够决!”

他的目光离开禹强,再次落回那块焦黑石片上,父亲临死前那咆哮着“止水”“治水”的悲愤意念,如同跨越生死的潮水,轰然冲垮了他心中强筑的堤坝。

“走!”禹一声低喝,终于起身。动作不大,却蕴含着一股山岳将崩的沉重力量。他抓起那块焦黑的石片,紧紧攥在手心!石片那沉寂的沉重与残余的最后一丝炽热,如同电流导入他麻木的四肢百骸!他大步踏出石屋,不再看屋内象征父亲存在的残物一眼。禹强愣了一下,望着弟弟突然爆发的、带着玉石俱焚般决绝气势的背影,咬咬牙,紧随其后。

石纽寨外的聚水坪,已成人间炼狱。

地势低洼的谷口处,一道由巨大圆木和山石垒砌的厚重寨墙,被汹涌而来的浑浊弱水硬生生撕开了一道数丈宽的狰狞豁口!墨绿色的腥臭洪水如同挣脱枷锁的毒龙,裹挟着折断的巨木、牲畜的尸体、破碎的陶罐、家什,疯狂倒灌入谷地!数丈高的浪头轰鸣着扑向被困在豁口内侧一片孤伶伶断崖上的数十名老弱妇孺!

断崖临水的边缘不断被巨浪冲刷、崩塌!人群的哭喊、尖叫被震耳欲聋的水声淹没!男人们将老弱护在身后,手持粗糙的木矛、石斧,试图阻止浪头跃上崖顶,但更多的洪水已越过崩塌的寨墙豁口,在他们身后形成一片急速上涨、散发着腐烂气息的汪洋,彻底阻断了退路!崖顶空间迅速缩小,变成一座绝境孤岛!

“禹!禹阿哥来了!”绝望的人群中有人眼尖,看到了远处大步奔来的身影。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沉默冲来、手中仿佛紧握着什么的青年身上!希望与恐惧交织的目光,如同灼热的铁水,浇铸在禹的身上!他看到了抱着幼儿蜷缩在崖边石缝里瑟瑟发抖的老妪,看到浑身湿透、依旧举起石锤试图敲打涌浪边缘的少年,看到父亲昔日麾下的勇士,此刻只能徒劳地用手臂阻挡浪花……

“息壤……”一个微弱的声音在禹心底响起,来自掌心那块被攥得温热的焦黑石片,“此乃……万土之祖……吾以命取……尔……可能……用之?”

洪峰再至!一道粗大的墨绿水柱如同巨魔挥出的手臂,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力量,狠狠砸向崖顶最脆弱的东北角!那一角,聚着最密集的老弱!人群发出绝望的悲鸣!连最强的勇士也下意识向后踉跄!

“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声震响压过水啸的怒吼,陡然自禹胸腔炸裂!那吼声并非只凭喉舌力量,更像是引动了脚下地脉最深沉的共振!

禹的身影已闪电般越过众人,稳稳立于崩塌边缘!对那足以拍碎山石的洪流巨浪,竟不闪不避!他猛地摊开一直紧攥的右手!

掌心那块焦黑的石片,在他怒喝声引动地气、热血灌注的瞬间,仿佛被投入油锅的冰滴,剧烈震颤起来!无数肉眼难以察觉的细小玄黄色光点,如同喷薄的星屑,骤然从石片万千的龟裂纹路中迸射出来!

轰——!

禹摊开的右掌,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玉石俱焚的决绝意志,悍然迎向那道比他整个人还要粗壮数倍的毁灭水柱!在他身后,是数十双因震惊与绝望而睁大的眼睛!

掌心那爆发的玄黄光芒并未形成光盾,反而如同拥有生命的流沙瀑布,瞬间脱掌而出,迎风暴涨!无数细小玄黄符文粒子疯狂旋转、凝聚!

没有撼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沉闷到令人心悸的、仿佛大地深处板块剧烈错动的“咯吱”声!

玄黄流光化作一道浑厚无比、边缘流转细密光屑的土黄色巨墙,如同凭空长出的山脊壁垒,硬生生顶在了狂暴水柱的前端!

嗤——!!!

浑浊的洪流与玄黄土墙猛烈相撞!竟如同沸水浇泼在滚烫的岩石上!滔天的水花、污秽的泡沫、毁灭性的冲击力,竟被那看起来并不雄伟厚实的土墙死死抵住!浊浪不甘地扭曲、咆哮、撕扯,试图绕过土墙吞噬猎物,却始终无法再前进一步!土墙纹丝不动!其表面玄黄符文明灭闪烁,每一次微光流转,都将撞击的巨力层层卸入下方坚实的大地深处!

“嗬嗬——呃啊!”禹的脸色瞬间涨红如血!手臂肌肉贲张到极限,额头、脖颈青筋暴突!全身骨骼都在承受巨大反噬之力的轰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股灼热的腥甜直冲喉咙!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推墙,而是在托举一座坍塌的山岳!那来自焦黑石片的玄黄力量虽强,其源头却带着一股深沉的怨愤与不甘,如同桀骜的野马,每一次运转都带着撕裂经脉的狂暴!更有一股源自羽渊的冰冷死气,如同跗骨之蛆,顺着力量联系,悄然侵蚀他的骨髓!

但他脚下的岩石寸寸皲裂,他的身躯却如同山崖本身!没有后退一步!

土墙屹立!

“挡……挡住了!!”崖顶上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劫后余生的、带着哭腔的惊呼!许多人甚至瘫软在地。

禹强和几名族中壮汉最先反应过来,怒吼着:“快!扶人离开这险地!从后面绕过去!水挡不了多久!”人们如梦初醒,七手八脚搀扶起老幼,沿着断崖内侧安全地带,踉跄着向后方更高的坡地撤离。

洪水被暂时扼住了咽喉,却更加疯狂地撞击着那道玄黄土墙!每一次冲击,都让禹的脸色惨白一分,口鼻溢出的鲜血更多一分!但他眼中燃烧的决绝,却丝毫没有减弱!他知道,这息壤残片的力量凶戾而不驯,更被羽渊寒毒浸染,每一次动用都在消耗他本源的生命力与灵魂意志!但此刻,别无选择!

洪水被短暂逼退的瞬间,谷地豁口外的弱水洪流中,一团巨大扭曲的暗影似乎被这突兀出现的土系神力所激怒!墨绿色的水流悄然分开,一颗狰狞的头颅缓缓浮出水面!

那头颅形似巨大的蟒头,却覆盖着冰冷的青黑色鳞甲,在污水中闪烁着不祥的幽光!头上有几根断裂的、却散发强大气息的尖锐骨刺!最可怖的是那唯一一只竖立的蛇瞳,巨大而幽绿,其中旋转着混乱与贪婪的光晕!这只巨瞳死死锁定了崖顶勉强支撑的禹,以及他掌心那块焦黑石片!涎水混着弱水从它布满利齿的巨口中滴落,腐蚀得水面滋滋作响!

“嘶嘶——!”

尖锐的嘶鸣穿透水浪,带着摄魂夺魄的异力!一股邪恶冰冷的意志瞬间笼罩断崖!禹的心神如同被毒针刺中,剧痛伴随着眩晕猛地袭来!体内本就狂暴翻腾的息壤残力受到这股外邪干扰,更加暴走失控!他身形猛地一晃,嘴角涌出更多的鲜血!那道玄黄土墙骤然波动!

就在这心神失守、危如累卵的瞬间——

一股空灵清越的笛音,毫无征兆地,仿佛从云端坠下,又似从九幽泉涌,骤然间穿透了漫天水汽与巨蟒嘶鸣的喧嚣,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位石纽寨民的耳畔!

那笛声极其奇异,非竹非木,似风击山谷空穴,又如清泉流过深潭寒玉。音律跳跃不定,时而如春风拂柳,缠绵悱恻,似母亲摇篮曲般的安抚;时而陡转,拔高如鹤唳云巅,带着一种睥睨凡尘的孤高凛冽!丝丝缕缕的青色音符,竟如同实质的清风凝丝,在谷地混乱的气流中清晰可见地游弋、扩散!

笛音所及,那巨蛇邪瞳释放的摄魂乱神之力,竟如滚汤泼雪般消融!所有听到笛音的石纽寨民,只觉得心头的恐惧和绝望被无形大手抚平大半,连灵魂都安定下来。连那疯狂冲击玄黄土墙的浊浪,似乎都受到一丝神秘的调和与抚慰,冲击的势头骤然一缓!

禹心神剧震!那几乎将他撕裂的混乱与剧痛,竟在这空灵笛音下得到了极大的舒缓!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远处奔腾汹涌的弱水洪流对岸,一群状貌奇特的身影悄然而至!

为首者身形窈窕,立于一处未被洪水侵蚀的青崖巨石之巅。她身着素白色的奇异皮裘,质地如云似雾,不沾半点水汽。风帽半遮容颜,只露出弧度优美的下颌与一抹淡色樱唇。手中一支形如古兽脊椎的骨色玉笛斜举向天,空灵肃穆的笛音正是自那玉孔中流淌而出。

在她身后,肃立着约莫二十余名身形同样纤长、面容俊秀或清丽的男女。他们穿着类似的素白或淡青服饰,纹饰简洁,点缀着玉石和不知名的彩色羽毛。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的姿态气质,行走山岩间轻盈无声,如同在平地上飘行,身侧氤氲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山岚雾气,显得超然尘外。这些人的目光清澈而沉静,大多数静静凝视着对岸的石纽危局,唯独簇拥着那位吹笛者。

洪流滔滔,浊浪翻滚。对岸石崖上,是死里逃生却仍陷危局、满身血污的禹与他身后惊恐未散的族人。此岸青崖之巅,是素衣缥缈、笛音通天、周身笼罩神秘氤氲的涂山使团。浊与清,死境与希望,粗粝的生存与飘渺的超然,在奔涌的弱水鸿沟两侧,形成了无比鲜明又充满宿命意味的对照。

禹强心头震撼难言,压低声音对禹道:“阿弟!那是……涂山的人?!传说中能通灵御兽、掌控山水的涂山氏族!他们怎么会在这当口出现?”

禹的目光穿过浊浪,死死锁定对岸山崖上那素衣缥缈的身影。那奇异笛音带来的安魂效果犹存,却在心底掀起更巨大的波澜!父亲窃取的息壤碎片在掌心依旧滚烫沉重,如同灼烧灵魂的烙铁!这突兀出现的涂山族人,其笛音竟然能压制羽渊凶水之恶,抚慰心神?他们是真的来援手的吗?还是如同九天之上冷漠的神祇,坐看凡人挣扎?或是……也为这息壤碎片而来?!

笛音骤然拔高!音调变得急促而锐利,如同无数冰线切割!

而对岸弱水中那探出半个头颅的巨大蛇影,被这直透神魂的笛音刺中唯一的竖瞳,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嘶!冰冷的幽绿竖瞳痛苦地剧烈收缩!那酝酿已久的吞噬之能骤然被打断!蛇头竟下意识地向水中缩回一瞬!包裹禹的混乱阴邪意志也随之松了一线!

机不可失!

“开!”禹爆喝一声,拼尽所有残余意志与力量,强行稳住息壤残片!玄黄土墙猛地向豁口方向一推,再次将企图蔓延的弱水洪流死死堵住!争取到了宝贵的短暂喘息!身后族人趁机在禹强组织下,迅速向高处安全地带撤离。

石纽寨民撤退的最后身影消失在高坡转角,禹体内强行催动的息壤神力也到了极限,那股融合了父亲滔天不甘的戾气、羽渊蚀骨寒毒以及过度透支生命力的反噬彻底爆发!

“噗——!”一大口泛着黑色冰渣的滚烫淤血从禹口中狂喷而出!眼前阵阵发黑,金星狂舞!仿佛灵魂要被抽离躯壳!他再也无法支撑那道巨大的玄黄土墙,全身力量如同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土黄光芒骤然黯淡、崩解!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推金山倒玉柱般,面朝下重重栽倒在冰冷泥泞的崖顶石地!手中那块焦黑石片滚落一旁,光芒彻底敛去,表面的裂痕似乎更深了一些。

石纽寨民撤退的最后身影消失在高坡转角,禹体内强行催动的息壤神力也到了极限!那股融合了父亲滔天不甘的戾气、羽渊蚀骨寒毒以及过度透支生命力的反噬,如同三条锁魂毒龙,彻底挣开束缚,在他经脉窍穴中疯狂噬咬反噬!

“噗——!”一大口泛着黑色冰渣的滚烫淤血从禹口中狂喷而出!浓重血腥混杂着羽渊寒毒特有的腐腥气息弥漫开来!眼前瞬间被血红与黑暗交替淹没,如同天旋地转!耳中只有血液冲涌的呼啸和心脏濒临碎裂的狂跳!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撕裂,又塞入万年玄冰!他再也无法支撑那道巨大的玄黄土墙,体内狂暴的力量骤然失去控制!

土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猛烈摇曳,随即寸寸崩解、溃散!失去神力支撑的土墙,轰然垮塌!最后一道扑上崖顶的浊浪冲击力重重砸在禹已经失控摇晃的身躯上!

“阿弟——!”刚刚指挥撤离到高坡回头的禹强,目眦欲裂的嘶吼撕裂空气!

但禹已经听不到兄长的悲鸣。强弩之末的他如同被巨锤砸中,高大的身躯完全失去控制,带着那股狂暴反噬带来的极致痛苦与意识沉沦前的空白,面朝下重重栽倒在冰冷泥泞的崖顶石地!鲜血在他身下迅速洇开!那块焦黑的息壤石片,沾着血污和泥土,从他无力摊开的手中滚落一旁,微弱的玄黄光泽彻底敛去,表面的裂痕似乎狰狞了几分。

“嘶昂——!”

弱水洪流中,那巨大的相柳分身蛇头因方才笛音受创而迟滞的吞噬再次爆发!冰冷的贪婪竖瞳重新亮起,带着被搅扰后的暴怒,锁定崖顶那倒下的人类,尤其……是那块滚落在地的焦黑石片!污浊腥臭的弱水在它意念引动下,瞬间在豁口处掀起更为恐怖的巨浪,如同粘稠的黑色巨舌,带着席卷一切的势头,狠狠卷向禹倒卧之地!

死亡的阴影,比浊浪更快覆盖而下!

就在这夺命浊浪距离禹不到丈许,那蛇头幽瞳中闪烁着报复的得意与残忍的贪婪之光时——

对岸青崖之上!

“咻——!”

一道破空清音!比之前更锐利十倍!那为首的素衣女子骤然收笛!

刹那间!

风停!水滞!喧嚣的洪流咆哮、山崖崩落的碎石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抹去!整个时空,在那收笛的一瞬,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凝滞感!并非完全静止,而是所有声音被瞬间抽离,时间被无限拉长!

一只生物,在女子收笛的瞬间,自她身后缥缈的氤氲岚气中,无声无息地踏前一步,显露真容!

它形似狐狸,却身姿更为修长优雅,通体覆盖着纯净无瑕、流淌着月华般清辉的雪白长毛!九条蓬松巨大的狐尾,如同九条雪色银河,在她身后虚空轻轻摇曳!最令人震撼的是那双瞳孔,既非狐兽的狡黠凶戾,亦无半分妖媚,而是纯净得如同昆仑巅未染尘埃的琉璃,深邃如映大千星河!此刻,那双瑰丽奇异的狐瞳,正跨越千丈浊浪,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石纽断崖上生死一线的禹!

随着它的凝视,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威严与古老气息弥漫开来!并非迫人的威压,更像是一种源自洪荒本源的庄严宣告!洪流中的相柳分身蛇头猛地一僵,巨大的幽绿竖瞳中第一次浮现出浓烈的、源自生命层次被凌驾的惊恐!卷向禹的污浊水舌,竟在距离禹只剩半尺不到的地方,硬生生……停滞了!

九尾白狐的琉璃眼瞳微眯。无人看见,在它眼眸深处,倒映着的不只是禹濒死的身体与那块裂痕累累的息壤石片。在那倒影之下,更有一股沉寂于禹血脉深处、唯有九尾天狐这等通灵万物的古老存在才能窥见一角的……煌煌王道之气!那气息虽淡薄而破碎,甚至被其父鲧的怨愤、羽渊寒毒层层遮蔽,但其最本质的沉重、威严、囊括八荒九州的恢弘轮廓,却如万古磐石,不可磨灭!

琉璃瞳孔中闪过一丝了然,又似乎带上了某种使命的沉重。

“青岚,渡水!”

吹笛的女子口中轻吐四字,声音也如清泉落玉盘。她并未转头看那九尾白狐,仿佛早已知晓它的动作。

话音未落!

那雪色九尾巨狐并未嘶吼咆哮,只是双足在青崖顶端向前轻轻一点。如同踏在无形的阶梯之上,凌空而起!姿态飘逸灵动,不带一丝烟火气!

更惊人的在后面!

哗——!哗——!

随着它足尖点落虚空,凡它所经之处,那汹涌翻腾的弱水浊流,竟如同恭迎君主般自行向两侧分开!如同在铺展一幅无形的、通往彼岸的虹桥!九尾巨狐身姿如雪色流光,足下踏着分水而形成的清澈通道,长尾轻摇,清辉洒落。所过之处,混浊弱水中蕴藏的阴寒煞气、腥毒秽物竟被那清辉逼退、净化!一条在污浊洪水中开辟出的、丈许宽、水清如镜的神通水道,瞬息之间横跨千丈怒涛,直抵石纽断崖!

此幕,如同神迹!

石纽高坡上回望的族人惊骇欲绝,连呼吸都已忘记!

九尾白狐轻盈落在禹倒卧之处前方的岩地上。冰冷清冽的目光扫过那试图卷来的污浊巨浪,后者竟如同遇见了克星,无声地退去。它微微低头,那瑰丽的琉璃眼瞳深深看了一眼血污泥土中昏迷的禹,又瞥了一眼滚落在地的焦黑石片。

接着,在所有人,包括对岸所有涂山使者惊愕不解的注视下,这尊威仪无双的九尾天狐,微微低下头颅,将自己巨大的、毛茸茸的吻部,极其轻柔地、近乎虔诚地——触碰在了禹染血的额头!

嗡!

一道柔和却又沛然莫御的无形波动,自狐吻接触之处荡漾开来!

肉眼可见!

沾染禹口鼻的淤黑血污迅速褪色、蒸发!他周身弥漫的、属于羽渊寒毒特有的腐锈腥气被一股纯净的清冷月华般的气息取代!因剧痛与反噬而深锁的眉宇,竟在神光照耀下渐渐舒展开来。更神奇的是,他体内原本狂暴冲突、濒临彻底崩溃的息壤残力与羽渊寒毒,在这一吻之下,竟如同被某种无上真言的抚慰,渐渐收敛、蛰伏下去,虽然并未完全被驯服,却暂时停止了摧毁宿主的肆虐!

随即,九尾白狐的琉璃眼瞳转向滚落一旁的焦黑息壤石片。它伸出一只闪烁着玉质光泽的前爪,爪尖轻轻一点!

石片嗡鸣一声,仿佛也被注入了一道温润而古老的生命力,其上蛛网般狰狞的裂痕瞬间弥合了最细微的一部分。那种沉重依旧,那种隐而不发、蕴藏着毁天灭地威能的气息也依然存在,但之前那种咄咄逼人、随时反噬的暴戾锋芒,竟被收束了许多!

做完这一切,九尾白狐优雅地收回巨爪。它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昏迷中的禹,那琉璃眼瞳中映出禹额头上狐吻留下的、一道极其细微、形如初开梅花般的粉红光印,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他血脉深处那股沉眠的煌煌之气。

倏忽间,九尾白狐巨大的身影化作一团柔和的光晕,骤然收缩,隐没回对岸青崖素衣女子身后的氤氲岚气之中,消失不见。留下的唯有那跨越弱水的清澈水径,依旧静静悬浮于浊流之上,如同神祇无声的注视。

吹笛的女子放下骨笛,望向对岸惊魂未定的石纽众人,目光最终落在血泊中开始呼吸平稳的禹身上。风帽下,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有清淡平和的声音再次响起,越过水面:

“石纽氏之子,可愿暂赴涂山,求问治水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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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涂山氏核心族地。

这是一片深藏于东南群山环抱中的秘境。不同于石纽的粗犷坚实,这里山势奇秀,林木繁茂,巨大的蕨类植物如同华盖,垂挂下柔韧的藤蔓。空气湿润清灵,飘荡着千年草木混合异种玉石的幽香。清澈见底的山泉自高处如玉带垂落,注入星罗棋布、清澈见底的碧潭,水汽氤氲如雾。

无数依凭天然洞穴、古树盘根或光滑岩壁建造的精巧竹木楼阁,如同自然长出的奇景,点缀在山水之间。楼阁多以巨大的天然贝壳打磨成瓦片,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流转的光泽。

涂山族的男女皆步履轻盈,神色间带着一种不惹尘埃的宁静。山林间,偶尔有奇兽异禽掠过,羽翼流光或鳞甲生辉,与族人和谐共生,更添秘境气息。

其中最为壮观的建筑群落,则落在一片名为“青丘”的巨大灵崖平台之上。平台依傍天然白玉巨岩开凿,云气缭绕。主殿“承天坛”形制古拙,通体由淡青色、仿佛蕴含云霞纹路的美玉筑成。殿前耸立着九根巨大的盘龙玉柱,撑起一方穹顶,穹顶内壁用星辰般的宝珠缀成星图,隐约与外界日月运行感应契合。坛下设有巨鼎,鼎中似有万年不熄的纯净青火静静燃烧,火焰无声,却散逸出温暖净化一切的力量。

此刻,承天坛深处,一方云雾缭绕、由整块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静室中。

禹盘膝坐于玉台之上,双目紧闭。他赤裸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下肌肉轮廓依旧坚实,但几道皮肉翻卷的伤痕虽已收口,却呈现出一种异常的黑紫色,隐隐透出阴寒之意。那是被息壤残力反噬撕裂的创口,更是羽渊寒毒深入髓脉的烙印。

一缕缕淡青色的、如同实质玉髓般的柔光,自玉台深处逸出,丝丝缕缕渗入他的身体,滋养着他被严重透支的心脉,压制着那些黑紫色伤痕内蠢蠢欲动的寒毒。

吱呀一声轻响。

玉室那扇没有钥匙孔、浑然一体的玉门如同被水流无声拂开。

一缕天光伴随着温润微凉的气息涌入。

禹猛然睁开双眼!那深邃的眼眸中血丝未退,但疲惫已褪去不少,更多是如同寒刃出鞘般的警惕与探究!

风帽已去。

出现在禹面前的女子,正是当日在青崖以笛声震慑相柳、九尾天狐紧随其后的那位涂山首领。

光影勾勒出她清晰的面容。并非惊心动魄的美艳,而是山水毓秀的灵韵凝结。肌肤如最上品的羊脂白玉,温润通透中透着健康血气。鼻梁秀挺如琼瑶雕琢,樱唇色淡如春日初绽的玉兰花蕊。但真正让禹呼吸一滞的是那双眼睛。

清澈如万年寒潭的冰水,却又深不见底。眼波流转间,仿佛能映出青丘的朝露流云,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阅尽沧海桑田后沉淀下来的沉静与慧黠。眸光投来,并无温婉笑意,也无倨傲审视,只有一种勘破万物的平和澄澈。其眼尾天然微微上挑,更添三分神祇俯视凡尘般的清冷与疏离。

青丝如墨,梳理得一丝不乱,仅用一支形似九尾虚影的玉簪绾住。一身素白为主调、以淡青丝线绣着云水回龙纹路的束腰长裙,质地非丝非麻,如同凝固的月光织就,行走间不染尘埃,更衬出她气质清华,飘然如姑射仙人临凡。

涂山女娇。

她静静立在玉室门口,身侧流淌着青丘灵地的氤氲玉气,目光平静地落在盘坐的禹身上。未发一言,无形的气场已笼罩整个静室。

“是你。”禹的声音打破沉寂,低沉沙哑如同石砾摩擦,“石纽禹,谢过涂山援手。”他的礼节简略生硬,眼神没有丝毫避让。感激之下,是深藏的戒备与质问——这女子为何出手?那九尾又是什么?救自己,是否也为了父亲那块裂痕累累的息壤石片?涂山,有何目的?

女娇的目光扫过他赤裸上身那些黑紫色的伤痕,在那狰狞扭曲的纹路上停留了一瞬。她的眼神极快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如同清潭投入微小石子,随即恢复澄静。

“涂山女娇。”她开口,声音清越如击玉磬,字字清晰,自带一种抚慰神魂的韵律,“石纽氏之子,不必言谢。万物求生避死,乃大道伦常。青儿见你身负‘人道气脉’,又为治水而受此苦厄,心生怜悯而已。”她话语平淡,提及那九尾天狐竟用了如此亲昵的称谓“青儿”,如同谈论相伴的至亲灵兽而非图腾神兽。

禹心中猛地一震!“人道气脉”?这个词语如重锤敲击在心鼓上!他想起父亲鲧临终咆哮“止水”“治水”的滔天执念,想起掌心那沉重如山又滚烫如熔岩的石片,想起自己那似乎被这石片引动、却远超自身传承的模糊意志……这涂山女娇竟一口道破?!她口中那怜悯,究竟是悲悯苍生之苦,还是……别有深意?

女娇似乎并不在意禹复杂的神色,莲步轻移。素白裙裾拂过玉质地面,不染纤尘。她来到离禹玉台一步之遥的位置站定。距离不近不远,恰好在她本身氤氲气息的边缘,既无迫人压力,又保持着一种超然的隔阂。

“大道无私,亦无情。天命降罚,自有其理。”她的目光再次落回禹身上,仿佛透过那些狰狞伤痕,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崇伯鲧,窃息壤以堵天洪,其志可悯,其行逆天。故而焚于羽渊。此乃天意昭彰,亦是劫数使然。”

提及父亲,话语平静无波,无褒无贬,只是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禹全身肌肉骤然绷紧!掌心下意识握紧!一股掺杂着狂怒、悲痛、屈辱和不甘的滚烫血气猛地冲上头顶!他死死盯着女娇那毫无波澜的清冷眼眸,对方那种居高临下的、近乎神祇宣判般的淡漠语气,像一根毒针狠狠刺入他心底最无法愈合的伤口!这涂山的所谓援手,是要在父亲尸骨未寒之际,来宣扬天帝的无上权柄吗?!

“天意?”禹的声音如同从齿缝里挤出,裹挟着压抑到极致的岩浆,“天裂洪水,灭我万民!我父聚土止水,为族人争命,何错之有?!天谴我父,吾族皆罪?!”

玉室内的温润青光似乎被禹身上骤然爆发的血气与怨愤扰动,轻轻摇曳起来。四周空气变得沉重而粘稠。

面对禹如同受伤凶兽般爆发的质问与杀气,女娇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她只是静静站着,周身那股青丘灵地的清冷气韵如同一泓深潭,不动声色地包容化解着禹散逸出的暴戾血气。

“堵洪如堵天下之患。”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如古井,不起微澜,却带着一股洞穿人心的穿透力,“水之性,趋下而行。堵其势愈盛,终成滔天。羽渊一战,岂非明证?水火之争,毁峰裂天,最终劫难,尽加于人间众生。”

话语如刀,剖开遮羞之布!

禹浑身剧震!女娇的话,如同冰冷的刀锋,瞬间割开了他心中那道强行构筑的、为父亲辩护的堤坝!他眼前瞬间闪过那日在羽渊核心,父亲引动息壤抵抗帝敕时,那最终被天罚焚身灭魂、甚至连带羽渊爆发、引来整个洪荒天地间更大灾劫的灭世景象!父亲窃取息壤堵住了石纽寨的缺口,可因此爆发的大战,却让九天弱水倒灌的祸患更深更广!

牺牲一人,真能平息天怒?堵住一隅之水,能救整个洪荒沉沦?父亲那悲壮的失败,难道……真的错了?

玉室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禹剧烈却强行压抑的喘息声,如同濒临爆炸的火炉。

“堵不如疏。”女娇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死寂。这一次,却不再是陈述天意劫数,而是石破天惊般地指出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治水之道,若治国理民。”她看着禹,那双澄澈的眼眸仿佛能照彻他内心的挣扎与迷茫,“堵者,如施暴政,压民心愈深,终至沸反滔天。疏者,如开民智,顺势引导,令其各归其所,安其所止。水亦有性,顺其性而导,抚其恶浪而化甘霖,方为根本之道。”

堵不如疏!

这四个字,如同开天辟地的惊雷,在禹那被父亲牺牲与怨恨塞满的灵魂中猛然炸响!驱散迷雾!照亮深渊!

鲧的一生信念——聚土而堵!以最强硬的力量对抗天灾!用最沉重的壁垒为族人争取一寸生存空间!这信念深入骨髓,随着那焦黑石片传承给了禹!

可眼前这涂山神女,轻描淡写抛出的四个字,竟是要彻底颠覆这传承!

然而……这颠覆,却如同黑暗中最犀利的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连日来被仇恨与迷惘包裹的迷雾!女娇的话,如同冰冷的泉水,瞬间浇醒了他被悲愤灼烧的灵魂!他猛地回忆起父亲最终的结局——那在神火下徒劳挣扎的巨人,被焚毁的身躯,散逸的哀嚎……那堵死的羽渊寒潭深处,父亲最终化成的,终究只是一块焦黑绝望的顽石!而洪水,却奔流肆虐得更广!

以土相抗,换来的是天火更猛烈的焚身之痛!鲧的命运,便是以身试错留下的血淋淋的警示碑!

一股冰冷的绝望伴随着巨大的明悟,如同两股激流在禹灵魂中激烈对撞!堵不如疏?疏?如何疏?!洪荒肆虐的是九天弱水!是能腐蚀大地、销魂蚀骨的灭世凶流!不是山间清溪!如何疏?谁又能疏?!

女娇似乎看穿了他眼中的滔天巨浪与那丝骤然显现的茫然。她素手微抬,食指虚点。

一枚玉符自她指尖凝化而出,约莫半掌大小,通体温润如青玉,但内部却流动着水波般的蓝芒。玉符表面刻满了极其玄奥复杂的线条与符号,禹完全看不懂,只能感觉那符号如同活物般蜿蜒流动,仿佛在模拟着大江奔流、分支归海的轨迹!一股温润中带着难以言喻引导力量的奇异气息,从那玉符中散发出来。

“引脉水符?”女娇的声音似在自语,又似为禹解惑,“此法乃循水元至理,绘疏导分引之图于玉骨,借灵符之力,感应水脉,梳理气机,抚平恶浪,引其归入正途。”

随着她话语,玉符悬浮于禹面前,缓缓旋转。符箓上的蓝色流光自行组合变幻,时而如水龙盘桓分流,时而如万溪归川入海,无穷无尽的疏导之道玄机流转不息!

“然,此乃符法之巧,终究借外物。”女娇的目光透过流转的玉符清辉,再次落在禹身上,“欲定九州万水,非以大毅力、大智慧亲履山河,丈量大地,识其高下,辨其缓急,凿山通道,导水入海不可!此乃应天地之权柄,承人道之意志的治水正道!”

亲履山河!丈量大地!凿山通道!导水入海!

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枚引脉水符中不断变幻的水脉流转轨迹,如同干渴的沙漠旅人看见了水源的幻影!父亲用生命换来的血泪教训——堵不如疏!而疏水之根本,在于通晓山河地势,引水入道!

一个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又无比艰巨的蓝图,第一次在他心中展开!

那蓝图不再是绝望的垒壁,而是充满开拓意味的江河奔流!

玉符清辉映照下,他脸上的暴戾与死气渐渐消散,一种沉重的明悟和近乎疯狂的责任感,在那双深邃的眼瞳中燃烧起来!

就在禹全副心神都被那疏导大道的玉符幻境牵引,胸中激荡着“丈量山河、定水九州”的宏伟蓝图之际——

“嗬嗬嗬……”一串低沉诡异的笑声突兀地在玉室内回荡起来!声音飘忽不定,带着浓烈的羽渊寒气和一股极其熟悉、令禹灵魂深处那缕息壤残力本能躁动的邪恶气息!

玉室边缘的氤氲雾气骤然染上浓重的墨绿!雾气扭曲着,凝聚成一张巨大而模糊的怪脸!正是那日在弱水中偷袭禹的相柳分身!此刻它的虚影更加凝实,巨大的幽绿竖瞳中燃烧着贪婪与毁灭的火焰,死盯着悬浮于空的引脉水符,更死死盯住脸色骤变的禹!

“涂山的……引脉水法?还有……息壤……的碎片!都……是吾……”含糊的意念带着极度的狂热!一股远比那日在弱水中更强大的吸摄力量瞬间笼罩住禹!禹只觉得手中那块被安抚的焦黑石片猛地剧烈震颤起来,仿佛要破空飞出!体内刚刚被压制下去的息壤反噬与寒毒如同受到剧烈共鸣,疯狂反扑!他闷哼一声,口鼻再次溢出血沫!

“涂山圣地,岂容秽物撒野!”

女娇原本清澈如水的眼眸骤然一寒!冷斥如同九天玄冰!

几乎在相柳虚影显现的刹那,她背后的虚空中,一点极致纯净的雪白光点无声无息地浮现、膨胀!一只巨大的雪色狐爪虚影快如闪电,撕裂空间,轰然拍下!

这并非当日青丘那只九尾天狐的威仪降临,而是源于女娇自身的血脉爆发!那雪色巨爪凝练纯粹,带着一种源自九尾传承的无上道法神韵,爪影过处,空间凝固!法则退避!

噗!

一声如同戳破腐朽皮囊的闷响!那刚刚凝聚、凶威毕露的相柳虚影,在这道凝练至极、仿佛蕴含着秩序净世之力的爪影面前,如同残雪遇见烧红的烙铁!只僵持了万分之一刹那,便在无声中被彻底撕裂、净化、碾碎!

吼——!

一声极其短促、蕴含着难以置信与滔天怒火的意念咆哮自虚影破灭处一闪即逝,随即被青丘圣地的纯净灵光彻底吞没、消解!

玉室瞬间恢复清宁。清幽的玉光照耀,氤氲的云气流淌,仿佛刚才那凶险万分的邪魔袭扰从未发生。

女娇放下抬起的手,周身那股因出手而激荡的凛冽气机悄然平复,又恢复了之前的素雅淡然。她看都未曾看那虚影破灭之处一眼,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尘埃。目光落在脸色苍白、正竭力镇压体内再次失控息壤力量的禹身上。

“羽渊寒毒蚀髓,更已侵蚀你与息壤残片的根本牵连。如附骨之蛆,无法根除。唯有……”女娇的声音首次带上了一丝极其微渺的、近乎宿命般的意味。

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她!

就在这时!一直静置玉台旁、那块被女娇以妙法暂时稳定了裂痕的焦黑息壤石片,突然毫无征兆地猛烈震动起来!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纯粹、厚重、带着洪荒初开般原始混沌意志的玄黄光芒,骤然从石片万千裂痕的最核心处爆发!那光芒并非狂暴攻击,而是如同大地的苏醒,带着滋养万物的厚重与创生意志!

光芒瞬间笼罩住近在咫尺的禹!更诡异的是,禹的双眼也在一瞬间爆发出同样纯粹的玄黄光辉!他仿佛被这道光引动!体内刚刚被女娇压制下去的息壤残力,如同感应到血脉深处的至高召唤,以更精纯、更本源的形态奔涌而出!不是抗拒相柳的戾气,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守护与牵引!

嗤——!

那从石片核心射出的本源光芒如金桥横空,刹那间跨越咫尺之距,不偏不倚地落在女娇那素白衣裙笼罩下的手腕之上!

“这是?”饶是女娇心智澄澈如冰,此刻也现出刹那错愕。那束本源玄光并非杀伐攻击,它只是极其……凝练。其末端精准地落在她手腕内侧一个肌肤光洁无瑕之处!

随即!

光芒收敛!那束由息壤核心、承载了禹体内复苏的大地意志,更融合了某种天道昭彰般气息凝聚成的玄黄神光,竟在女娇皓白如雪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活物般的印记!

非是伤痕烙印!

而是一条约莫小指长短、形如双生虬龙纠缠、首尾相衔的……赤红色绳纹!细看之下,这红绳纹并非固定不动,而是由无数细小如星尘的玄黄本源光符构成,在其下缓缓流动!丝丝缕缕纯净浑厚、带着大地生发本源气息的力量,正通过这诡异的“红绳”,悄然渡入女娇那纯净得不染丝毫凡俗浊气的仙体!

女娇的黛眉第一次微不可查地蹙起!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源自息壤、承载万物的古老力量正温和地渗入她的脉轮,涤荡着她体内本就不多的、因先前驱逐相柳虚影而动用血脉神通所沾染的细微驳杂气息。这股力量极其精纯古老,甚至……隐隐唤醒了她血脉深处某种蛰伏的、源自远古的厚重共鸣!是那九尾天狐青儿的灵韵在呼应?

禹也愣住了!他看着女娇手腕上那道赤红的、如同天成印记般的绳纹,再看看自己掌心那块重新沉寂、仿佛用尽了最后力量的焦黑石片。一股荒诞与更深的宿命之感攫住了他!父石之灵?在强行结缘?

“息壤生息,造化相牵?”女娇凝视着手腕上那流淌玄光、如同有生命律动的赤红绳纹,声音中那份永恒的清冷似乎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涟漪。涂山承天坛的玄奥法理,九尾天狐的无上血脉,都无法斩断这突如其来的、由死物与生魂共同牵引而成的……缘法。其霸道与自然,更甚于天地间任何一种刻意的契约或诅咒。

她缓缓抬起头,冰魄般的眸光重新转向禹。这一次,那目光深处藏匿了万载深潭都难以覆盖的复杂,仿佛第一次真正审视眼前这个浴血负石、来自石纽的男人。良久,一声极轻极淡的叹息,如同冰晶坠落玉盘:

“此劫……亦是汝道缘起。”她摊开左手,掌心不知何时已多出一枚三寸长短、通体如万年青玉雕琢而成的玉圭。玉圭形制古拙厚重,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刻满了极其玄奥、仿佛江河山脉自然脉络的秘纹!浓郁的水灵之气与一种厚重沉稳的大地气息在圭体中流淌不息。圭体一角,有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裂痕。

“持此玉圭,当承天下之重。禹,可愿?”

玉圭静静悬浮于禹面前。那凝聚疏导之道的引脉水符光华已被收敛。唯有这枚承载着“定水”“量地”“分九州”之意的玉圭,散发着古朴而沉重的微光。它既是最高的信任,亦是无法拒绝的枷锁。

禹的目光,从女娇腕间那道无法斩断的赤红绳纹移开,死死落在这枚裂痕玉圭之上。父仇、天谴、堵疏之辩、息壤反噬、寒毒蚀髓、还有这无法挣脱的“缘”……如同无数根无形的线,缠绕在他脚下。他沉默着,感受着掌心那块焦黑石片最后一丝温热的呼应,那是对“治水”二字刻入灵魂的不灭执念。

他伸出手。

那因沾染血污泥泞而骨节粗大、布满伤痕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开山断岳般的稳定与决心,一把握住了那枚青玉古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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