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撞在码头的木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周雨扶着老汉递来的竹杖，听他还在絮叨清尘道长的事迹：“周老弟，这清风观，你别看现在破破烂烂，早年间可是香火旺盛……”“

后来怎么衰败了？”周雨踩上湿漉漉的青石板，渡口的嘈杂声中，几个流民争抢馒头的哭喊声格外刺耳。

老汉摇头叹息：“世道不好啊！先是山匪劫掠，后又遭了天火，观里老道死的死、走的走。要不是清尘道长带着徒弟来，这道观早成了狐狼窝。”

他的眼神变得柔和，“道长来了后，天天背着药篓上山采药，给穷人们看病连诊金都不收。”

周雨正要追问，老汉已指着远处山道：“翠明山就在前头，不过这十里山路可不好走。不如我帮你雇辆骡车？车把式老李头，车稳价实！”

“多谢老伯好意，我想自己走走。”周雨婉拒，望着山道上蜿蜒的石阶，断壁残垣间隐约露出飞檐一角。

他摸了摸腰间藏着聚魂旗的旧羊皮包裹，那物件似乎比往常更凉了些。

穿过熙熙攘攘的渡口市集，周雨在一家酒楼歇脚。

二楼临江的窗口，江风卷着鱼腥味扑面而来。

他望着江面上来往的船只，忽然听见邻桌几个商人压低声音议论：“清尘道长又救了个中蛊的外乡人，那病人七窍流血，道长硬是守了三天三夜……”

“是啊，听说道长把观里最后一块老山参都用上了。”

周雨转头看向掌柜：“店家，去翠明山清风观怎么走？”

“客官也找清尘道长？”掌柜笑着指了指方向，“顺着西街直走，过了石桥就能看见进山的牌坊。

不过山路难行，您这腿……不如与其他人拼辆马车？今儿巳时正好有辆空车。”

日头西斜时，周雨站在进山的牌坊下，仰头望着翠明山。

只见云雾缭绕的山腰处，几座建筑若隐若现，宛如悬浮在半空中的仙宫。

通往山上的石阶蜿蜒曲折，如一条沉睡的巨蟒，在茂密的树林中若隐若现。

石阶表面布满青苔，被岁月打磨得光滑无比，稍不留意就可能滑倒。

两侧的古木参天，枝叶交错，将阳光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洒落在石阶上，形成一片片明暗交错的图案。

“这位大哥，可是去清风观？”身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

周雨转身，见两个猎户模样的汉子背着竹篓，其中一人腿上缠着渗血的布条。

“正是。”周雨指了指他们的伤处，“可是遭遇野兽？”

“别提了！”另一个汉子叹气道，“后山的野狼群着了魔似的，专往人身上扑。多亏清尘道长给的草药，不然张哥这腿怕是保不住。这山路又难走，我们俩深一脚浅一脚，摔了好几跤才走到这儿。”

三人结伴上山，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石阶陡峭，周雨拄着竹杖，伤腿每受力一次都传来钻心的疼痛，但他咬牙坚持着。

山风掠过松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

偶尔有枯枝从头顶的树上掉落，“啪嗒”一声砸在石阶上，惊得人心头一颤。

转过一道弯，忽见半堵断墙，上面用朱砂画着残缺的符咒，墙根处散落着几根烧焦的香烛。

断墙周围杂草丛生，藤蔓肆意攀爬，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的故事。

“这地方以前是座土地庙，”猎户张哥喘着粗气说道，“后来遭了灾，就荒废了，看着怪渗人的。”

又走了许久，终于穿过最后一片密林。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清风观的山门出现在眼前。腐朽的木门半开半掩，门楣上“清风观”三个大字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门环上缠绕的红绸早已褪色发白。

然而，与崎岖山道的荒芜不同，道观周围却十分干净整洁。

门前的石阶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两侧还摆放着几盆盛开的野花，为这座古朴的道观增添了一抹生机。

刚踏入院落，一股浓烈而清新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左侧菜畦里，嫩绿的蔬菜长势喜人，小道士正弯腰拔草，听见脚步声，立刻直起身：“几位是来看病的？师父在正殿。”

他转头瞥见周雨的伤腿，快步上前搀扶，“这位施主小心些，我扶您过去。”

穿过爬满藤蔓的回廊，周雨打量着这座破败却不失整洁的道观。

屋檐下的彩绘虽已褪色剥落，露出底下发黑的木料，但墙角旮旯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角落里堆满陶罐，里面泡着不知名的草药，坛口整齐地盖着荷叶；

几间厢房的窗户都用木板钉着，却听不到一丝杂乱的声音，隐隐传出的咳嗽声也显得十分微弱，像是被这清净的环境所安抚。

正殿内烛火摇曳，光线柔和。

三清神像前，白发老道正给位农妇施针。

他指尖夹着银针，动作轻柔而专注：“大嫂放宽心，这是受了山岚湿气，三剂药下去，再用艾草熏脚，保管药到病除。”

见周雨等人进来，他立刻放下银针，快步迎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落叶，快给这位施主搬个凳子。”清尘道长目光关切地看着周雨的伤腿，“年轻人，伤着腿还走这么远的山路，快坐下歇歇。这一路想必十分艰难，难为你了。”

小道士引着周雨在竹榻坐下，清尘道长蹲下身为他检查伤腿，动作十分小心，生怕弄疼了他。

“骨裂未愈，又受了寒气。”

他眉头微蹙，转头吩咐小乙，“去把珍藏的虎骨膏拿来，再熬些活血汤，记得加些温补的药材。”

“可是师父，那虎骨膏只剩最后一贴了……”小乙犹豫道。

“救人要紧。”清尘道长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又转头安慰周雨，“年轻人别怕，有我在，定能让你早日康复。你安心在这里养伤，道观虽简陋，但管你吃住还是没问题的。这儿清净，适合养伤，你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

”周雨心中一暖，眼眶微微湿润：“多谢道长。”

清尘道长拍了拍他的手，慈祥地笑道：“说什么谢，治病救人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求尽管说。”

周雨望着清尘道长和蔼的面容，感受着道观内宁静祥和的氛围，原本因长途跋涉和伤病折磨而忐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他知道，自己在这陌生的地方，寻到了一处温暖而清净的庇护所，而清尘道长的医者仁心，就像这山间的清风，抚慰着每一个受伤的灵魂。